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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她只好低頭,黯然著眸子在他的注視下將藥丸送進,心間卻漫開一陣淡淡的苦意。
往常的哥哥是不會這麼對她的。
就算是她不願意喝苦藥,他也會一邊皺著眉一邊實則耐心地哄她喝完。
又暗嘲自己可笑。那個對她很好的哥哥不是已經死了嗎?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為什麼還幻想著他待她會有一二分兄妹之情呢?
天底下不會有哪個兄長像他一樣,強占自己的妹妹。
也不會有哪個妹妹像她一樣,恬不知恥地侍奉自己的兄長,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和娼女也沒什麼兩樣……
從前青黛她們瞧不起教坊司的師蓮央,可現在的她,又和師姑娘有什麼兩樣呢?只不過是他一人的娼女罷了。
再忍忍吧,再忍忍。
被他十指相牽即將攀上高峰的時候,她任由淚水動情般滑下臉頰,眼神光模糊於濕漉的淚光里。
等到他放過謝郎他們,她就能逃離他、結束這一切噩夢了……
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了……
再回過神的時候,他已俯在她頸上呼吸輕疾地平復,見她醒來,薄唇溫柔地吻了吻她淚水漉漉的臉頰,手指絞著身前垂下的一縷烏黑長髮:「梔梔好乖。」
嗓音微啞,分明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卻惹得薛稚莫名紅了臉,討好地蘊出乖巧的笑:「梔梔會永遠這麼乖的……只要哥哥不嫌棄……」
永遠?
桓羨眼裡的笑卻淡了一瞬。
她小時候的確很乖,眼裡心裡,總也只有他一個。知道他們在漱玉宮裡缺衣少食,常常是到了用膳的時間,便提著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從遙遠的宣訓宮啪嗒啪嗒地跑來,和他一起吃。
後來,索性搬到了他宮中,他和阿娘也因她的份例得以吃飽穿暖。
可從什麼時候起,就變了呢?
是從那小子出現之後吧。曾說要永遠和他在一起,轉頭卻嫁給了謝蘭卿。眼裡心裡更是只瞧得見他,哪裡還有他這個昔年她說最喜歡的哥哥?
所以,眼下的這句永遠,又能有幾分是真的呢?
就如眼下這般小心翼翼討好他的她,亦是假的,皆是為了謝家人。
他眉目霎時便冷了下來,深不見底的陰寒,薛稚小心翼翼地覷見,頸後霎時一涼。
「哥哥,怎麼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又惹了他生氣。
桓羨臉上這才裂出幾分神情,瞧清她眼中的害怕,終是沒有發作。只問:「我去并州的時候,梔梔有沒有想哥哥。」
薛稚一愕,額際殘存的香汗沿眉骨落入耳邊濕發。
他殘存慾念的黑眸里攜了一絲許久未見的柔情,手掌著她臉頰替她拭著方才泛出的淚花,重新問了一遍:「有沒有?」
有沒有?
薛稚眼眶一酸,頃刻間便重新為霧氣所占據。
怎麼可能沒有呢。
在那個時候,她還把他當作最為敬愛的兄長,在青溪小姑廟祈禱時,也一樣向神女求了他可以平安歸來。
可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兄長歸來的第一件事,卻是將她的丈夫公婆悉數下獄?對她行強占之事?
「想……想的。」她很快回過神,含淚應,「每天都想,想哥哥、想哥哥能平安回來……」
真假相摻便格外真。女孩子淚水模糊的眼中清晰映出他身影,仿佛偌大的天地便只剩下他一個。他如釋重負地一笑。
「好梔梔。」
低頭吻上鮮艷紅唇,他將那聲小小的呢喃都封存於她唇齒間:「允你想我……」
這一聲很輕很輕,輕到薛稚以為只是幻覺,雙眸失神地被他拖下慾海深淵。
窗外月色皎皎,夜寧風靜。一隻畫眉鳥掠過波光粼粼的水面,銀鏡碎開,滿湖晴明。
——
次日清晨,宣訓宮。
「我的阿瑾呢,阿瑾去哪兒了?」
萬年公主走進太皇太后寢宮的時候,太皇太后方才醒來,正焦急地詢問著身邊的侍婢:
「阿瑾不是回來了麼?怎麼又不見了?」
她心裡一酸,端著洗漱的用具快步走進去,微笑喚:「姑祖母,阿瑾在呢。」
「阿瑾來服侍您,好不好?」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太皇太后才恍然回過神,急切地抱住她:「我苦命的阿瑾喲……」
神色愴然,雙淚長流,就如昨日見到她回來的第一面。
萬年公主亦回抱住了老人家,輕拍著她背予以安撫,面具下的半張臉神色哀戚。
遠嫁十三年,她也很想念姑祖母。
她並不是太皇太后的親孫女,而是她的侄孫女,祖父為第二任江陵王,乃是太皇太后堂兄。
母親也是謝氏女郎,是太皇太后的堂侄女。
因為這層關係,生母難產去世後,她得以被太皇太后接來身邊養。待到父親去世,更是常住。
直至十三歲時,柔然向聖朝提出聯姻,先帝不願嫁真女有傷顏面,遂將她這個宗室女封為公主,遠嫁和親。
旨意下來的那一日,從來厭惡先帝的姑祖母幾乎為她跪在了先帝面前苦苦哀求,卻依舊沒能改變她的命運。
於是明了,身為女人,如果沒有可以傍身的實權,即便做到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不會有太大的轉變。
一樣的身不由己,一樣的命若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