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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至於幽州的處置,還是賴以御史台的官員。陛下欽定的江姓官員的確是個可塑之才,持符節,稟銅虎,出使幽州,率領侍衛不過百人,到達幽州之後,待宣讀了天子詔令,遂以雷霆手段擒獲二人的黨羽,安撫民心,將密謀作亂之人全部投入監獄囚禁。
如此大智大勇,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從六品的侍御史。她雖還未曾見過,心裡倒很是讚許。
江泊舟算是桓羨自己發掘、臨危授命的賢才,聞此倒也微微自得,朝侍坐在席間稍遠處的青年官員喚道:「江卿,公主誇你呢,來見見公主吧。」
身著紅色官服的清俊青年站起身來,茫然地看看面露微笑的天子,再看看公主。
他俯身一揖:「臣江泊舟,謝過陛下、公主。」
萬年公主面具下的艷冶容顏上似乎綻開一絲笑,示意侍女端過酒壺,親自替來人倒了一杯:
「江御史才是此次幽州之亂的功臣,妾不敢忝受其功。僅以此酒,敬謝功臣。」
她淡淡笑道,示意侍女端給他。
對方公主之尊,竟也全然沒有半分架子,而以剺面之殘,從容若此,江泊舟頓時肅然起敬,斂容恭敬以雙手奉過:「臣多謝公主、陛下。」
美人賜酒,自是有些曖昧。儘管萬年公主面貌已殘,到底是婦人,座中之人也起了調笑心思。
一人笑道:「公主花信年華,驟然喪夫,想是空閨難守。陛下何不挑選青年才俊,再為公主締結良緣?」
「依下官看,這位江御史便很好,就是不知這位江御史可曾娶妻?」太常博士王儀亦笑著附和。
江泊舟身為言官,常與眾臣交鋒,結下過不少梁子。又如何聽不出這些人以他為筏打趣公主。
他白玉似的臉上霎時噴紅,礙於天子在場,倒也沒有立刻反駁,而是請示地看向主位之上的桓羨。
桓羨淡笑不語,單手持盞閒閒搭在屈起的左膝上,神情玩味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皇姊。
他不會給桓瑾解圍。
她想要輔政之權,他可以給。但若連這點小事都不能擺平,又如何能為他所用。
宴席之上,但見萬年公主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起身,先向殿上的天子行了一禮:「陛下。」
「既然王博士說起婚嫁之事,妾有些許肺腑言語,想藉此機會向陛下言明。」
「皇姊但講無妨。」
「妾自十三歲時遠嫁塞外那日起,便以身許國,再從未將個人私情放心上。」
「本以為此生都會老死異鄉,不曾想,陛下隆恩,竟還會有回來的這一日。」
「妾的這條命是陛下給的,此後殘生,妾願為陛下分憂、以報陛下恩德,一介殘破之軀,也不願再嫁人,還請陛下恩准。」
說完,她鄭重下跪,一拜至地,面具上的泠泠金鍊扣響在地面之上,燭火通明,滿殿肅穆。
桓羨微微頷首:「皇姊何至於此,起來吧。」
王儀臉上亦有些不大好看,訕笑道:「微臣不過談笑之語,公主若要因此拒婚,倒是王某的罪過了。」
話鋒一轉,仍是藉由江泊舟說事:「再說了,咱們這位江御史秉性正直,不是看重那些的……」
他還未說完,直起身來的萬年公主忽然回過身來,伸手摘下了那張覆面的面具,於是那張滿是結痂刀痕的臉就此呈露於幽幽燭光之下,王儀瞳孔猛睜,一聲驚叫斷在喉嚨里,險些失態。
大殿中霎時安靜下來。燭火如炬之中,江泊舟亦看見了遍布刀痕的臉,瞳孔微震,公主已動作優雅地重新將面具戴好,淡淡聲冷笑:「妾臉殘破至此,不欲再禍害朝中兒郎,就不牢王博士再為妾的婚事操心了。」
殿中肅穆如死。
王儀訕訕無聲。
他們知道,在這張臉面前,他們是理虧的。
桓羨未有表態,漫不經心地看著殿下的爭論。江泊舟卻再不掩飾內心的忿怒,起身稟道:「陛下。」
「公主是國之功臣,以一己之身,保住了邊疆百姓十數年的安危,讓大楚免於戰火。如今回朝,正是該受萬民敬仰、萬姓供奉的時候,卻要被王儀等人以言語侮辱!王儀身為朝廷命官,太常博士,又是何等的惡毒!」
「自然,臣也知道,王儀非為針對公主,而是對江某從前的諫言懷恨在心。然他打趣江某事小,卻不該將話頭牽扯到公主身上。還望陛下嚴懲!」
殿中略有些品行的大臣都對王儀二人怒目而視。二人自知犯了眾怒,忙離席請罪,王儀更是訕笑著辯解:「臣一時酒後失言,冒犯了公主,臣知罪,請陛下降罪。」
「酒後失言?」
萬年公主卻轉過臉來,話鋒陡然而厲,「王博士不是千杯不倒的海量麼?在與常術、周摯二賊的通信之中,他們可還與您約定,回京述職之日,再一起把酒言歡呢。」
這一句有如平地驚雷,王儀像被雪水迎面潑下,兩股戰戰,倉惶反駁:「公主這話是何意?某雖言語冒犯,究竟酒後失禮,實則並無惡意,公主為何要在此事上誣臣清白!」
又向桓羨表清白:「陛下,臣一心為國,絕無通敵之心,還請陛下明鑑!」
桓羨依舊是那幅好整以暇的看戲姿態,眉眼處有若雲封霧繞,叫人辨不清情緒。萬年公主則反唇相譏:
「王博士不肯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