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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梔梔在想什麼?」

    他在榻上坐下,伸臂將她摟入懷中,甚至順手理了理她肩上披散的如瀑長發。

    薛稚回過神,臉上還不及蘊出溫順神情,適逢芳枝捧著已經晾好的避子湯進來,他順勢接過:「給我吧,你出去。」

    「剛剛,陸氏父子過來了。」他舀了勺藥湯放在唇邊吹了吹,嘴上道。

    這話說得奇怪。薛稚不由詫異轉眸,那勺黑乎乎的湯藥已遞到唇邊,她對上兄長如平林新月清淡的眼。

    他是要,餵她嗎?

    她不習慣這樣的親昵,低鬟輕輕道:「我,我自己來……」

    怕他動怒,她甚至勉力笑了笑,溫婉乖巧地解釋:「這樣一勺一勺的喝,很苦的。」

    桓羨便把藥碗遞給她。薛稚她接過,雙手合捧著藥碗仰頭咕嚕咕嚕地喝著,飲水一般,看得桓羨不禁皺了眉:「慢一些。」

    他起身去端溫水,回來時,她已經喝完了那碗藥,正因了湯藥的酸苦捧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著,藥碗在榻邊案上打著旋兒。

    桓羨將水遞給她,一面替她順著背一面又忍不住斥責:「急什麼,無人和你搶。」

    心間卻湧起方才看見她無意識地恐懼自己時、那種莫名而又淡淡的悵惘來,心上如蜂蟄。

    她從前是很怕苦的。

    就算是七夕的時候,也要他一口藥一口糖連逼帶哄地餵。

    短短几日,竟修煉得苦藥穿腸也沒有半分異樣。

    雖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她理應承受,他從前也總嫌棄妹妹太過嬌氣,然而面對此情此景,卻並不能生出半分欣慰。

    畢竟,是他在發洩慾念行強迫之事,卻要她來承擔避孕與不慎懷孕的惡果。

    「哥哥和我說起陸氏做什麼?」

    出神的一剎那,薛稚已經飲過溫水慢慢平復了下來,兩頰也由艷若霞光的紅褪為了含煙春桃的粉。

    嗓音輕輕細細的,神情乖順,似乎並未服用避子湯而委屈半分。

    這樣乖巧的妹妹呵。

    他不為所動,屈指在她雪白鼻樑上輕颳了刮:「我問陸氏父子如何看待謝家的事,陸氏父子,可盡都給他們說好話呢。」

    這有什麼不對勁嗎?

    薛稚眸間微朦。他已捏了捏她柔嫩的頰,淡笑道:「釣者之恭,非為魚賜也,不讓他們誤會,又怎能逼得狐狸自己露出尾巴呢。」

    老賊現在給謝氏說好話,也不過是做戲罷了。

    而他亦並非真心要治謝家於死,不過藉此機會,將陸氏黨羽一網打盡。

    薛稚聽出話中深意,看向他的目光便由偽裝的溫馴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希翼:「哥哥將謝氏下獄,為的是對付陸氏,是嗎?」

    「梔梔也不笨啊。」他淡笑著睨她一眼,如春風拂面的和煦,悄悄似乎心情不錯。薛稚想了想,輕輕側過臉偎進兄長暖熱的頸下,十分親昵的姿勢。

    她已很少有如此依戀他的情態,桓羨心間微滯,轉過目來,在她額間輕輕動著唇,問:「怎麼了?」

    她搖搖頭,雙臂摟著他纖勁的腰,偎得更緊了些:「梔梔喜歡哥哥,想和哥哥親近,哥哥可以永遠對我這麼溫柔嗎?」

    她仰頭乖巧笑著,期待地望著他。

    長而密的眼睫溫順地搭在雪白的芙頰上,留下淡淡的兩痕青影。溫順極了的模樣。

    知她做戲,他也沒戳穿,唇邊牽出一縷溫淡的笑:「你乖一些,哥哥自然疼你。」

    她卻微紅了眼:「不會再像上次一樣?」

    「什麼?」

    她眼眶的紅好像更深一分,垂下眸,連聲音也染上淚水似的哽咽:「上次,我說會永遠陪著哥哥,哥哥說,我以為我是誰……」

    「哥哥是不是很討厭梔梔?」她忽而抬眸,眼裡流水似的流動著情意。

    那一瞬,即便知道是假的,桓羨也生出片刻恍惚來,忍不住抬手去拭她鬢邊並不存在的淚。

    「怎會討厭。」他柔聲道,「只要梔梔不再想著那謝家小子,也就罷了。」

    薛稚便閉上眼,重新將臉埋進他懷中,極輕地呢喃:「沒有的……」

    她壓下心間又如溪流潺潺漫上的怨,言不由心地表意:「梔梔只喜歡哥哥……」

    若是從前的她,大概是會莽撞地順勢為謝伯父和謝郎說好話吧。

    但在他這裡碰了幾次灰後倒也學聰明了。他雖忌憚陸家,卻一樣不喜歡謝氏。更樂得看她傻傻地為他們求情,再來奚落侮辱她。

    從頭到尾,伯父伯母他們就只是他用來迫她馴服、迫她溫順的工具……

    她不知道往日疼愛她的哥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絕不認勾引之罪。但在他放了謝郎他們之前,也唯有遂了他的願。

    如果愛他、敬仰他、傾慕他是他想要的,她便演給他看。無論如何,她要捱到他放過伯父伯母他們之後……

    只是她沒有兄長了。那個她曾最為敬仰的兄長,當真已經死在了歲月里。她再也沒有親人了。

    此後幾日,桓羨皆是歇在了棲鸞殿。

    「開竅」過後的薛稚果然乖順許多,連床笫之事上也變得無比配合,任他百般褻玩。

    這夜,綺幕芙蓉帳中,少女安靜地睡著,兩頰嬌紅,眼尾染赤,連睡夢中也是勾人不自知的嬌美模樣。

    如同玉匠工人打量著自己最為稱心如意的作品,桓羨黑眸濃沉,打量著熟睡中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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