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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她心裡還是不安得很,總覺得婚事不會那樣順利。
青黛卻猶豫:「清溪廟多是販夫走卒,三姑六婆,魚龍混雜。要不……咱們還是去皇女寺?」
皇女寺乃是前朝公主所建,為京中貴女修行拜見之所。比起三教九流皆可混跡的清溪廟,的確是皇女寺更適合她一些。
薛稚點點頭:「也好。走吧。」
主僕幾人遂改道皇女寺,此寺位於朱雀航東南,山門壯闊,風景秀麗。薛稚主僕在山門前下車,向看守山門的尼姑遞了名帖,順利進入寺中。
她不願過多驚擾其餘香客,也就沒讓向住持通報,只帶了木藍青黛二人前往大雄寶殿拜佛。
香花寶蓋,華相莊嚴。她跪於蒲團上,默默在心中禱告情郎平安婚事順利。正欲起身,一道嬌柔女聲卻於身後響起:「還真是有緣,竟會在此處遇上公主。」
薛稚回過眸去,身後已走來一位雲鬢高髻、衣飾華貴的女郎,香風拂拂,麗容照人,卻是教坊司的師蓮央。
紗帽下的容顏淺施脂粉,不似那日太極西堂得見的妖嬈紅蓮,倒似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在薛稚身側蒲團上跪下:「蓮央見過公主。」
青黛與木藍不期是她,愕然無比。薛稚也微微愣住,半晌才應了一聲:「是你。」
師蓮央嫵媚一笑,全然不在意她的冷淡,一面雙手合十向佛禱告一面問:「公主今日怎有閒暇到此。」
一個教坊司妓|女,竟如此厚顏!青黛一肚子的火。薛稚臉上卻無厭惡,仍舊淡淡地應:「久在宮中也悶得慌,所以出來走走。」
「是麼?」師蓮央以扇掩面,笑得神神秘秘的,似隔著朝霧盛開的阿芙蓉,「我還以為,公主是來看望何娘子的呢……」
她與她並不相熟,遑論上次太極西殿、她有意無意的刁難。薛稚本欲離開,卻為這一句回了頭:「何娘子?」
「是啊,公主不知道的嗎?」師蓮央淺笑反問,「何家的么女、十四娘子前不久被送來皇女寺,聽說是身子骨不好,故而一心向佛,連頭髮都絞了,一心一意地在這廟中清修。」
「何家也是外戚,我料想與公主相熟,還當公主是特來看望她的吶。」
薛稚心中巨震,提裙起身徑直離開。進入馬車後,才神色慌張地吩咐青黛:「你去……你去找個人打聽打聽,何家四娘子怎麼了?」
她從不知何令茵為尼的事。
一個正值妙齡的小女郎,好端端的怎會絞了頭髮做姑子?
偏生又是這樣的時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壽宴當晚的事。薛稚心裡惴惴的,愈發不安。
「姑娘何必告訴她是誰在背後害她。」
廟中,那跟隨師蓮央的侍女結蘭低低地抱怨:「她又瞧不起咱們,您告訴她,她也不會感念您啊,叫世子知道了,又該責怪您了。」
「我可沒告訴她。」
師蓮央抬扇遮住下射日光,仍望著山門處遠去的車馬,俄而,紅唇綻出一抹冷艷的笑:「再說了,他知道又能怎樣,讓謝家和皇帝反目成仇,不正是他希望的嗎?否則……」
否則,又怎會指使太常寺的人在公主的酒盞中下催|情藥。
何令茵不過是個替罪羊。但告訴薛稚,她才會想盡辦法和謝家成婚,屆時木已成舟,天子總要幾分臉面,不至於枉奪人|妻。
告訴薛稚,總比讓她傻乎乎地等著天子永遠也不會到來的發嫁好。
——
薛稚並沒有直接回宮,而是叫了青黛回烏衣巷謝家取物,順帶打聽何令茵的事。
一直等到了夜裡,青黛才將消息帶到。那師蓮央並未虛言,何令茵的確是早於半月之前便被家中送到了皇女寺中,虔心向佛。
薛稚聽罷,寒氣頓生,原就勉力支撐的身子於瞬間癱軟下來,軟軟倒在了榻上。
木藍唬得心頭亂跳,呆呆愣愣地看她。她深喘氣,平復一刻,卻看向了立於身前稟事的青黛:「去替我準備衣裳吧……明日,我要去崇憲宮求見太后。」
次日清晨,薛稚梳洗後,前往崇憲宮求見了何太后。
「兒想求母親一件事。」她深深拜倒在冒著暑氣的水泥金磚的地板上,額頭觸地,聲亦恭敬。
太后的崇憲宮修建的富麗堂皇,俱用金玉珠翠妝飾,何太后高高在上地坐於主位之上,手裡捏了把素麵緙絲團扇不緊不慢地扇著,冰鑒里雪擁冰簇,絲絲冒著涼氣。
她看著殿下那可憐的孤女,就好像是看到了那個曾將自己尊嚴踩在腳下的女人跪倒在身前,然十餘年過去,心中早無憤懣,唯有感慨。嘆道:「起來吧,你這又是何苦呢。」
薛稚仍不肯起:「樂安想求母親做主,將我……將我發嫁給謝家。樂安和謝家郎君是真心相愛的,想求母親成全,日後,定當結草銜環報答您的恩情……」
她說著,又是砰砰的一陣磕頭。何太后眼含憐憫,卻是拒絕:「傻孩子,你在說什麼傻話呢。你皇兄前時不是已經為你們做主了嗎?一切只等他從北境回來即可。你又為什麼非得爭這一時片刻呢。」
「可,可是……」薛稚抬起臉來,芙蓉玉面已被淚水打濕,卻怎麼也說不出。
她能說什麼呢。能說知曉了何令茵絞發事疑心皇兄已查清了當夜之事,再也不會放自己成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