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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質地輕盈,薄綢繡花,再普通不過的流雲與纏枝紋樣,是昨夜之人留給他的唯一線索。
他心間本已隱隱猜到是誰,卻因這條貿然出現的衣帶變得不確定起來——昨日酒宴匆匆一瞥,他本也沒有注意她腰間衣帶是何繡樣。回憶起昨夜的荒唐「夢境」,更是頭疼。
若昨夜是她,此前的夜夜入夢已是大錯特錯,是自己金口玉言允人婚約,既隔著血海深仇,又有兄妹之名,怎可如此。
可一想到若昨夜不是她,他心間又泛起一陣無可言說的厭惡來,似翻江春浪,又如鯁在喉,一陣胃水倒流的噁心。
蓋因少年時的一些事,他不喜和女子有過度的親密接觸,外人皆道他多年來不置嬪御是為了給先帝守喪——可笑,那個老畜生有什麼值得他守喪的,但唯獨,在那些個夢中是例外……
她畢竟是他的妹妹,幼時親密,故而不覺厭惡。可如今……
桓羨臉色陰寒,心間亂若春麻。他默不作聲地拾起那條衣帶,揣入懷中。
馮整見他似不知曉昨夜之人的身份,心間的大石才稍稍落了地,小心翼翼地請示:「陛下,是出什麼事了嗎?」
桓羨回過神,依舊是泰山崩於前不改色的淡漠:「去查,昨夜都有誰宿在了行宮裡,在朕被住進扶雲殿之前,又有什麼人在宮中服侍。」
他不信世上會有這般巧合的事。
恰巧會喝醉,恰巧會做那樣的夢,又恰巧夢境成了真。
至於那「夢」里之人……
他眸光微暗,冽如寒霜,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陰鷙。當著馮整的面,猶是沒能指名道姓地要他去查那人,只道:「至於你,玩忽職守,釀成大禍,也應受罰。」
「自去領二十大棍,然後,帶著你的人給朕好好查查,昨夜處心積慮禍害朕的幕後兇手是誰。」
「諾。」馮整畢恭畢敬地答,退出殿去。待到走出大殿,才驚覺兩股戰戰,已是癱軟到幾不能站立。
又抬袖擦去額上密密麻麻的虛汗。
他知道陛下懷疑的是誰,但他更知道,樂安公主已成了陛下的一塊心病,觸碰不得,更不欲讓外人知曉。
所以,在陛下自己發現之前,他是絕對不敢說的。在宮中多年,裝聾作啞,趨利避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幾乎已成為一種本能。比起丟了命,眼下受些皮外傷又算什麼呢。
至於那背後施計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一定會閉口不言。只是……可憐了樂安公主。
眼下,還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傷心呢。
——
桓羨命馮整留在行宮中暗中查尋,自己則於清晨先行返回台城,並未聲張此事。
昨夜太皇太后壽宴,大多賓客早已在壽宴結束便自行返家,便連太皇太后這個壽星自己也拒絕了留宿連夜回宮,因而行宮之內,只有何太后及廬江何氏等少數賓客留宿。
辰時過後,賓客陸續返家。何令茵與堂姊同坐一輛牛車,車廂慢慢悠悠的搖晃中,她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明顯心不在焉。
何令菀並不開口。待到回到何氏府邸,才一把拉了她往自己的院落去。何令茵唬了一跳:「阿姊你幹什麼!」
何令菀冷冷看她:「你是要我在此處說麼?」
何令茵臉上悻悻,順從地跟她進了院子。待到進入內室,何令菀屏退所有侍女,冷淡開口:「說吧,昨天晚上,你都做了什麼事。」
何令茵磕磕絆絆地應:「小妹不懂,阿姊何出此言。」
「你做過的事,當真以為我不知嗎?」何令菀眸中寒意凜冽,似寒刃掃去,「你現在一定也很慌張吧。假我之名,指使宮人將樂安公主送進陛下的扶雲殿,陛下不僅沒有如你想像的那樣斥我無用,反而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平靜得讓你以為自己打錯了算盤。」
「可越是風平浪靜,才越說明出了大事!何令茵,你闖了大禍了知道嗎!」
作者有話說:
第18章
何令菀名門閨秀,何曾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何令茵心知不好,訥訥喚她:「阿姊……」
「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終究是年紀小,被堂姊這樣一激,便嚇得六神無主,幾同默認。何令菀面色厭惡:「別這麼叫我,我沒你這般狠毒的妹妹!」
「為了一時意氣,就要毀掉別人的清白,你簡直有辱我廬江何氏百年清譽!」
毀人清白?
令茵懵極了。她著急地分辯:「我沒有的,我只是叫宮人裝作是不小心把她扶去扶雲殿,好讓陛下認為你能力不夠,連這等小事也做不好,我,我和她無冤無仇,我怎麼可能要害她清白啊……」
「阿姊,到底怎麼了,樂安公主她,她和陛下……」
無冤無仇。
何令菀強抑胸中惡氣,嚴厲斥道:「你可知道,樂安公主昨晚一夜都在扶雲殿嗎?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如果真的沒出事,陛下那邊會如此風平浪靜嗎?你最好祈求,事情不會查到你頭上吧!」
她既主理壽宴,昨夜行宮各個院落的大小狀況,自是瞞不過她的。得知自己將來的丈夫竟與未來的小姑子顛鸞倒鳳,她有隱隱的厭惡,更多的卻是無奈。
天子三宮六院本是尋常,既要坐上中宮之位,有些事,便不能計較。
倒是令茵,闖下如此大禍,為家族計,也只得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