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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待人離開了,跟在師蓮央身後的小丫鬟抱怨:「姑娘何必這麼好心。」

    「這位公主既不得寵,也不領您的情,咱們何必管她呢。」

    「公主為金枝玉葉,咱們是教坊娼家,她們輕賤咱們也是情理之中啊。」師蓮央道,一雙湖水般明澈的眼睛仍看著幢幢燈影間遠去的少女,宛如白瓷的臉上欣然有笑意。

    小丫鬟還欲抱怨,卻被師蓮央打斷:「走吧,咱們也快要遲了。」

    這廂,薛稚等人腳步如飛,朝那燈火通明的太極西堂行去。

    青黛猶在數落木藍:「以後莫要亂喚人,沒得丟了公主的臉……」

    木藍自知說錯了話,怏怏不語。那帶路的嬤嬤卻道:「姑娘喲!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誰又比誰高貴呢?」

    「師姑娘名滿京華,不知迷倒多少王孫公子,想見她的人可從石頭城一路排到朱雀航去。平日裡也是穿金戴銀、烹龍炮鳳,比起宮裡頭那些空有公主名號卻不得寵的金枝玉葉們,不知快活到哪裡去呢!」

    老嬤嬤話里頗有含沙射影之意,青黛護主心切,啐道:「嬤嬤是老糊塗了吧。一個□□,也敢和宮中的貴人們比!」

    眼見得兩人就要吵起來,薛稚輕輕斥道:「青黛!」

    「趕路要緊,別再說了。」

    聽宮人拐彎抹角地說了這一通,她心裡也有些火氣。她不知道這老嬤嬤為什麼陰陽怪氣的,然而師蓮央畢竟是幫了她們,遂也不願計較。

    來到太極西堂已然是亥時了,見殿門洞開,燈燭輝煌,一片肅穆,薛稚心知不好,忙拾階而上。

    她朝殿內一望,皇兄與何太后盡皆已到了。內侍監馮整一臉焦急地候在殿外,她有些緊張地解釋:「在路上迷了路……不是有意的。」

    「行了,宴會已經快開始了,您快進去吧。」馮整焦急地催促。

    殿內賓客滿座,宗室臣僚,王公貴族,甚至是未來的後族廬江何氏家裡的小娘子們,都已然入席。

    燭轉炫煌,昳麗明光映得一張張笑臉有如浮雲。

    她硬著頭皮進殿,眾人投來的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如同千萬芒針,將她的脊背壓伏在地:

    「樂安來遲了,還請皇兄降罪。」

    少女體格纖裊,如一枝折頸的芙蓉,姿態優美,正令桓羨想起某些不堪的幻夢,不耐的神情掩在冕琉之後。

    何太后笑得和藹:「既來了,便入座吧。宴席很快就開始了。」

    薛稚於是起身,傾城麗色就此顯露在燭光中,粉融香雪,明眸剪水,滄海月明、珠華湛湛的瑩秀。

    她長在謝家,今日赴宴的原有許多未見過她的,又因了賀蘭氏之事,一心想看這位妖妃之女的笑話,因此俱都移目過來。

    原以為也是她母親那等艷麗至極、張揚跋扈的美人,不想卻是朵清艷絕麗的玉蘭,增一分則俗,減一分則淡,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與之相比,那名滿京華的教坊司美人只能叫艷俗,只是至於何種美更勝一籌,就要兩人都在時才好評判了。

    御座之上,桓羨先是掃了眼她頸下,如願瞧見那串流蘇瓔珞後,才借著冕旒遮掩,不動聲色地看向了坐在對案的謝璟及其父衛國公。

    衛國公含笑捋須,似對這未過門的兒媳很滿意的樣子。謝璟則是眼含笑意,看向薛稚的眼瞳中如有奕奕流光盛放,明淨澄澈。

    底下,薛稚也已回到了座位上。似是感知他目光,她抬眸朝他望去。

    視線相觸,她回他一笑,顏若舜華。

    也不顧是不是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熱烈人潮之中,兩人望著彼此,仿佛偌大天地間只剩下了對方,當真是情意綢繆,再容不下旁人。

    桓羨微微皺眉,神色不耐地收回了視線。

    只是見了一面而已,卻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也值得她和他當著眾人之面眉來眼去,簡直是……不知羞恥。

    他想不明白,只是覺得刺眼,索性抑下煩躁心緒,不再留意。

    「這位公主生得可真美。」

    廬江何氏的席位間,一位圓圓臉蛋、烏黑眼睛、頗顯慧黠之氣的少女悄悄與何令菀咬耳朵。

    「令茵聽聞,樂安公主雖養在陳郡謝家,卻深得陛下看重,甫一回宮便被安頓在棲鸞殿,這還好是位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又已名花有主,否則,阿姊你恐怕就要坐立不安了。」

    她衣飾華美,形容正與何令菀有些相似。乃是中書丞何禧之女、何令菀的堂妹何令茵。

    何令菀放下杯子,橫她一眼:「酒菜還未上來,十四娘如何這樣醉?」

    「陛下的事與我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兒有什麼關係?你這麼津津樂道陛下與樂安公主的情誼,不若去求求姑母,讓你當面去說?」

    何令茵還欲再言,卻被宦官的通傳聲打斷:「盛典開始,宣歌舞進殿!」

    「盛典開始,宣歌舞進殿!」

    尖利的通傳聲如綿延不斷的海浪,一聲聲自玉殿深處奔向殿外深沉長夜。

    笙簫鼙鼓起,一列教坊樂女抱著數面舞鼓踩著輕盈舞步若飛天入殿,一尊有若人高、花葉緊閉的金銅芙蕖則由四名樂工抬著,緊隨其後。

    眾人心知這是教坊司新排的舞蹈,並不驚訝,果不其然,伴隨著竹笛若春鶯一囀,芙蕖花葉綻放,直飛出一名體態輕盈、花明雪艷的女子來,舞步輕盈,手挽長劍,若掠過花枝的流鶯,踩著裊娜婉轉的舞步與地上放置的數面舞鼓,凌空飛至了大殿中心的那面大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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