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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這一聲語氣極淡,絲毫不似安慰,卻令薛稚鼻翼一酸,幾欲淚落。

    皇兄……終究還是掛懷自己的。

    她勉力微笑,有如雨後山茶的空靈純淨:「是,多謝皇兄。」

    「起來吧。」

    他淡淡道,瞥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糕點,轉了話題:「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我做了些糕點,想送去給皇祖母嘗嘗……」

    祖母……

    桓羨抬眼望了眼坐落在綠意森森中的宣訓宮。他也是有許多時候不曾去見這位名義上的祖母了。

    回過視線,卻瞥到她身前那串隨主人起身而微微搖曳的項鍊,那隻金鑲紅寶石做的蝴蝶,依舊在他視野里翩然起舞。

    他有些目眩,不動聲色地移開:「你很喜歡這串項鍊?平日裡總不離身。」

    薛稚還不知犯了他的忌諱,取下紅寶石珠串下鎖著的那一隻紅寶石蝴蝶與他看,一改方才的哀婉欣然而笑:「是,這是謝郎送給我的,我很喜歡。」

    見他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不禁有些怯然:「皇兄是不喜歡麼?」

    桓羨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她玉白掌心上,依舊避開了那抹刺眼的赤色。他不置可否:「老人家喜素,還是不要穿戴得這樣扎眼。」

    薛稚被這一句砸得有些懵。

    她能敏銳地察覺到皇兄不喜自己戴這項鍊,卻不知為什麼。所幸他並未就此深談,拂袖自她身前走過:「朕亦欲去往宣訓宮,走吧。」

    宣訓宮,崇福殿。

    重樓峻閣,花木重重。

    兄妹二人進殿的時候,太皇太后謝氏正坐在軟榻上,懷裡抱了只貓兒,鬢髮如銀,雍容華貴。身邊立著女官劉氏。

    「好了,沒事不要往我這兒來。」她手撫著貓兒,看也未看底下大殿裡跪著的孫兒孫女一眼,「知道你們不愛來,只不過是礙於孝道二字,做做樣子。」

    殿中一時落針可聞的死寂。薛稚忙分辯:「祖母,孫兒是真心想來看望您……」

    太皇太后這才看了她一眼,皺眉道:「你幼時我又不曾撫育你,你不在背後埋怨我便是好的,哪來的真心。」

    祖母的說話風格一向如此,薛稚臉上也紅透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樂安知道,祖母只是面上冷些而已……」

    還未說完便被太皇太后一聲冷笑打斷,森森如刀鋒。薛稚不敢再言,卻聽她又問:「給我做的點心呢?被彭城王奪去了?」

    祖母竟連這也知曉了。薛稚深覺尷尬,一時未言。

    太皇太后便露了個瞭然的冷淡的笑,道:「他罵你是野種,你就不會回罵回去?你母親好歹是你父親明媒正娶,他不過一個庶子,也是野種,有什麼貴賤親疏。他又比你高貴得到哪裡去?」

    「他母親的死,更與你、與你娘毫無關係,下令的是他爹,他不敢去怨他那個畜生爹,卻來報復你,你一聲不吭,難道真也如此認為?你也算將門之女,怎麼性情如此軟弱?」

    如此的疾言厲色,連太皇太后膝上的貓兒也似被驚嚇,喵嗚一聲跳下地去。一旁立著的女官劉氏忙去捉,又忍不住,看了眼殿堂間面無表情的天子。

    他置若未聞,漠然立在妹妹身側。薛稚訕訕地答:「祖母教訓的是……」

    尊長訓話,不管心裡如何想,她只有答「是」的份兒,萬不可分辯悖逆。

    然而她的柔順,落在祖母眼中卻是怯懦不堪了。太皇太后不悅,轉向殿下長身玉立的孫兒:「怎麼,皇帝瞧上去像是不大高興?」

    這位祖母十幾年如一日的刻薄,桓羨心知肚明,她方才那些話,不僅是說給桓思的,更是說給他。

    他微微躬身行禮:「祖母教訓的是,孫兒一定對彭城嚴加看管。」

    「你知道就好。」太皇太后道,「聽說前時樂安險被奸人所害,也是你做主讓她搬去你那兒,倒也勉強有幾分長兄的樣子,不似你那個爹。」

    她對先帝的厭惡毫不掩飾,聽得薛稚心頭亦是一震。桓羨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仿佛祖母所罵與他毫無關係。

    兩個都是木頭,太皇太后也心生厭煩,下了逐客令:「行了,我累了,你們都下去。」

    兄妹二人遂告了退,殿內重歸寂靜,這時女官捉了貓兒重入殿來,笑著道:

    「奴瞧著,陛下倒似放下當年的事了,待公主極好呢。」

    姜氏當年死得如此之慘,他會放下?

    太皇太后手撫著貓兒脊背,眼中落了譏笑:「他若真能這般想,也能少造些罪孽。」

    作者有話說:

    桓狗裝模作樣的又一天

    第8章

    「祖母的脾氣一向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步出宣訓殿,桓羨忽然說道,似是安慰。

    薛稚亦步亦趨地跟在皇兄身後,微笑點頭:「樂安知道的,謝謝皇兄。」

    「方才,為什麼不反駁彭城?」

    薛稚眼中微黯:「……其實,彭城王說的不錯,母親罪孽深重,我身為人女,也為她做過的事感到羞愧。況且血脈相承,我也理應為她做過的事贖罪……」

    「相比彭城王因母親失去生母,我也只是被他罵幾句罷了,又有什麼損失呢。我沒資格躲開,也沒資格反駁。」

    桓羨聽在耳中,並不為妹妹的懂事而欣慰。他腦中只記住了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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