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她倒是高興。」
桓羨走至窗邊,透過院中景象繽紛,看著迴廊那端那連背影也浸潤著歡喜的少女。
馮整以為他是在為妹妹的婚事擔心,陪著笑道:「世子文武之才,為人也清正端方,聽聞公主在謝家時便與世子兩心相悅,兩人才貌也擔得,實是再般配不過了。」
「是麼?」桓羨依舊看著妹妹離去的方向,尾音里透著清淺的笑,「謝蘭卿,真有這般好?」
謝璟字蘭卿,原也是陛下為東宮時的侍讀,兩人關係尚可。然而這一聲,馮整怎麼聽也不像讚許。
他拿捏不准,絞盡腦汁地想著應對之話。天子唇角又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似嘆息地道:「她小時便不怎麼聰明,過於重情。對著我一個冷宮棄子,也敢隨意靠近,獻殷勤。」
「後來我教她毛詩,教她《氓》,看樣子也是沒怎麼聽的樣子。情愛於男人而言是最荒謬不過的東西,她卻一廂情願地相信這些。現在是歡喜,又焉知他年不會重蹈《氓》中覆轍。」
那段塵封的往事,於陛下是傷口,是逆鱗,從不曾開口說的,此時卻因了樂安公主提起。
馮整額上冷汗涔涔,眼睛驚恐地轉著,不知如何應答。好在天子最終也未說什麼,哼笑一聲,拂袖進殿。
次日,衛國公世子謝璟回京述職,得蒙殊遇,進玉燭殿受單獨召見。
謝璟乃衛國公謝敬與夫人阮氏的獨子,陳郡謝氏這一代最傑出的青年俊才,才過弱冠之年便出鎮廣陵,任廣陵郡守,統率北府兵。
這是史上絕無僅有之事,便連那位一戰奠定陳郡謝氏江左士族第一的初代衛國公也不能比。青年俊傑,前途無量,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選擇沈、陸、王、吳這等高門聯姻,壯大家族勢力,誰也不會想到,他會選擇樂安公主這一罪妃帶進宮的拖油瓶,葬送自己的政治前途。
畢竟,自永光帝與太皇太后之後,先帝與今上都未與謝氏聯姻,再結這樣一樁婚事,謝氏的衰落已是不可避免。
桓羨在玉燭殿的偏殿接見了他。
青年生得清俊溫潤,輪廓俊美,一雙濃黑色眼眸淨如寒星,氣質也蕭疏軒舉,當真人如其名,溫其如玉。
他行了拜禮:「微臣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起來吧,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多禮。」天子道。
當年他才成為太子的時候,為壯大自身勢力,便挑了出身陳郡謝氏的謝璟入選東宮,侍奉書學。
衛國公府就只有這麼一根獨苗,他要謝璟,就是要謝氏的支持。而謝氏果然不負所望,全力支持他,後來登基,他便給了謝璟建武將軍、廣陵郡守之位,以郡守身份,鎮守京城的北大門廣陵。
更是在面對眾臣的質疑時直言,他與謝璟親若手足,既是手足,便該視為宗王,出鎮廣陵自不算破例。
因了往事,謝璟對天子一向敬重,述過政事後,便命侍者捧出他此行帶回的美酒,鄭重呈於天子:
「臣這次從廣陵回來,特意去了一趟京口,備了些好酒,獻與陛下。」
「京口兵可用,酒可飲。」桓羨神情澹澹,伸手接過,「蘭卿的這番好意,為兄就卻之不恭了。」
酒過三巡,君臣都有些微醺。謝璟斟酌良久,終忍不住將心底的請求道出:「臣聽聞樂安公主亦在宮中,想求陛下,讓臣見一見她。」
「這有何難。」桓羨道,「樂安如今就在棲鸞殿住著,知道你今日要來,為兄已提前吩咐了她在西殿門下等著了。」
謝璟原是擔心陛下會不喜自己求娶樂安公主,萬想不到他會如此通情達理,愣了一刻才反應過來,喜出望外地連連謝恩:「臣多謝陛下!」
「去吧。」桓羨微微笑道。
想見愛人的急切既被看穿,謝璟有些赧然,再度朝天子行禮,轉身退出玉燭殿。
殿外,西殿門正對著的迴廊烏檐下,薛稚宮裙裊裊,已在等他。
「梔梔!」
四周宮人皆被屏退,只有木藍在側。謝璟再按捺不住心中想念,大踏步地奔過去。
薛稚還不及回應便被他用力地攘在懷中,抱了滿懷。她有些羞赧,又有些嗔惱地在他胸口輕捶了一下:「做什麼呀,這麼多人看著呢。」
謝璟笑:「是陛下特許我來見你的,誰人敢看?」
「還冷麼?」他將她微涼的手遞到唇邊呵氣,握於掌間輕輕揉搓起來,替她暖手,眼眸燦若星辰。
薛稚推他不動,柔若無骨的小手反被他攥住,她含羞低頭:「那也不能這樣,我們,我們還未成婚呢……」
旁人看見,總是會說閒話的。
「梔梔。」他只微笑看她,打斷了她,「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這半年以來,你可有想我?」
「你這般輕狂,我想你做什麼?」
薛稚佯怒嗔道,眼睛裡的笑卻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臉上一紅,自己也覺不莊重起來,只得輕輕啐他:「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作者有話說:
小謝:所以,子都是誰?
山有扶蘇句:山上有茂盛的扶蘇,池裡有美艷的荷花。沒見到子都美男子,偏遇見你這個狂徒(譯文來自百度,詩詞引用自詩經)。
千年萬歲,長毋相忘:千年萬歲也不要忘記彼此,是梔梔爸爸留給媽媽的定情禮物,被不懂事的梔梔拿去亂送禮物送給哥哥了咳咳。(原本是漢代的一件銀器我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