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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18:01 作者: 牧荑黃黃
三哥走之後,聞昭坐在榻邊,心下空落落的。之前被她刻意壓下不想的問題此時又浮了上來。
陸然隨薛相站了皇上……
上一世,薛相中立,陸然也跟著中立,因此在那一次朝廷大換血中陸然並沒有升官,而是一直到易擇暴斃之後才升到了門下侍郎的位置上……所以這一世立場的變化竟讓他早些生了官。
陸然本就應該隨薛相的路子走才對,上一世就是這樣一路走到尚書令的位置上。她雖想得通,能理解,可卻不能妥協,她的身後有姜家,就是為了前世之仇也不能靠向皇上。
何況這皇上本就是個「鳥盡良弓藏」的性子,國公府上上下下百多號人,經不起冒險。
說起來,離易擇暴斃的日子也不遠了……哎,莊芸也快生了吧。
聞昭將紛亂的心思一壓,取出鎖在木盒裡的玉佩,無意識地撫摸,一寸又一寸。暖玉微涼,她的心也找不到落腳處。
玉上好似有點刻痕,聞昭將玉佩翻過細看,上頭刻著「吾兒阿然」四字。
這四個字已然隨著歲月流逝而變得有些模糊,加上陸然定是時常撫摸把玩,更是幾乎看不清了,可這幾個字卻顯得愈發溫柔情深。
或許是天仍有些冷,聞昭的身子細微地顫抖起來。
翌日,陸然在門房那裡收到一隻盒子,門房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送來的,並且務必要交到他的手裡。
陸然的心裡突然慌亂得不可抑制。
不過他卻不敢就地打開。最近他的府裡頭好似多了幾雙眼睛,叫他不能輕舉妄動。面上毫無異樣,陸然抬腳進了書房。
他的書房就是自己人不經稟報也靠近不得,逾矩一律嚴懲,因此在這種時候竟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打開匣子,裡頭躺著那枚幾經輾轉的玉佩,和一封信。
信上只說,「道不同,不敢以身家相付。」
她好似本要寫許多話,可到頭來卻只寫了這麼一句,因此長長的信紙空了一大半。她的字比尋常閨秀要來得鏗鏘幾分,可此時這樣不可迴轉的堅定意味卻讓他的心如遭重擊。
這個時候,他真想立時就奔過去和她講個清楚。
他相信聞昭不會出賣他,告訴她也無妨。
可薛相好似知道他待聞昭有些不同,自姜聞熠自請外放而他選擇留下之後,薛相便當他是在聞昭和權力之間選擇了權力。
薛相的手眼遍布陸府,他只能權當不知。這個時候,他如何還能奢望能與聞昭在一起呢?
而若他是聞昭,也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而忽視了政治立場的,且這立場背後不只是她一人,更是整個姜家,因此才有「不敢以身家相付」一說。
聞昭向來理智,這回也不會出錯。
只是她也……太乾脆了些。這樣的理智與乾脆叫他的心情瞬間黯淡了。
可他喜歡聞昭,不也是欣賞她的這些地方嗎?
然而就算這般寬慰了自己,他仍心中難受得很,他頭一回覺得這般苦澀無奈,現下距他和太子立誓要實現的太平盛世還不知要多久,他和心愛之人隔了這麼遠的時間,這麼沉重的誓言。陸然頭一回想,若是到了那一天,他就安安心心地過些簡單的日子,為身邊之人遮風擋雨,江山百姓留給太子去操心。
長嘆了一口氣,陸然輕輕將盒子合上。
怔怔地出神了會兒,陸然將靜靜放置在檀木匣子裡的燭雕取出,點上。他的周遭暖香縈繞,陸然心裡終於安寧了些。只是他這個慰藉的法子卻不能用多久,燭雕總有燒完的一天,而送他燭雕的姑娘大抵不會再送第二隻來。
陸然輕吸一口氣,決定尋個時機避開耳目去找她。
想來……也快了。
上朝的時候,薛相看著陸然有些頹喪的樣子,還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寬慰,比前些日子待他的態度要好上許多。
今日朝堂上再一次上演雞飛狗跳的戲碼。有諫官進言稱清元天師禍亂朝綱,必須早日除之。
這人是清流。清元天師這一塊太子的人碰不得,一碰就有保皇派的人說清元天師是給皇上調理龍體的,因此污衊清元天師就是對皇上的居心叵測,是為不孝,可皇上也不能因為這七拐八拐的罪名就發落了太子,否則難以服眾,因此只能拿那些太子一系的官員磨磨刀了。
這刀磨得霍霍悚人,叫太子一系的不敢再說天師,於是這項艱巨的任務便交給了清流。
這幾日已有不少清流出言痛批清元天師了,古有外戚宦官干政,今有道士左右聖聽,這些都是王朝衰落覆滅的開端。
皇上聽得直皺眉,可這些諫官卻輕易發落不得,只好忍下怒意聽他們唧唧歪歪。
那諫官說完了清元天師之後竟又扯到易擇身上,「這清元天師當初是在門下侍郎的喜宴上嶄露頭角的,臣懷疑,清元天師就是門下侍郎或者門下侍郎背後之人送到皇上身邊蒙蔽聖聽的妖道!而門下侍郎本人,更是其心可誅啊!」說到後面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仿佛易擇不除,江山危矣。
這段時日已經有不少人在背地裡這般說了,清元天師如今在皇上心裡頭的地位連薛相都及不上,朝中上下甚至百姓宗室都在談論他,待知道了清元天師是在易擇的喜宴上顯示出了他的「神力」之後,都覺得清元天師和易擇一定是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