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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18:01 作者: 牧荑黃黃
經此一遭,三哥更加堅定地要離開。
而陸然則在太子的房裡頭陪他喝了半宿的酒。
幾年前的太子笑容乾淨又陽光,縱然局面逼仄不堪, 卻也滿懷抱負,那個指著青天豪氣萬千地說要還天下一個海清河晏的少年, 就是這個眼前這個笑得苦澀難言趴在案上的人。
而此時與彼時不過隔了九年。光陰如梭,十載不到的時間裡, 就已物是人非。
承平三年的時候,長江發了大水,而太子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謝皇后懷上了龍種, 血脈里護犢的母性叫她連一個十歲的男孩都放心不下,施計將他外派了出去。可換個角度想, 這何嘗不是對聖心的試探?她的龍種在腹, 又能輕易地將元後之子趕出宮外, 豈不說明她肚子裡頭這個若是個龍兒, 那麼便極有可能成為最尊貴的那個人?
可皇上對他的孩子如何漠不關心,隨意便將一個十歲的孩子派出去督工賑災。
於是太子來了江都,遇上了失怙不久的陸然。
賑災的銀錢層層下來被那些個大臣剋扣了些,因著知道太子在這裡, 已經有所收斂了,可那時的太子年少單純, 又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當時江都太守在他面前,太子便毫不留情地怒斥與他。
小小的少年站在大堂中央,橫眉冷目地罵這些大臣是膀大腰圓的「碩鼠」,竟是氣勢十足的樣子,那些個大臣看著他腰間繫著的太子令牌,俱是垂著頭受訓。
末了太子冷哼一聲,命這些個大臣早日將賑款吐出來,言罷便拂袖而去。
可當夜他便在被窩裡看見了一隻碩鼠。
太子在宮裡頭從來沒見過這東西,立時被嚇得一跳而起,喚了隨從進來,卻沒看見那隻老鼠了。
他覺得心中膈應,且想到白日的時候對那些大臣的一通怒罵,便覺得這是那些人在捉弄於他,氣得不行,可又揪不出來那個人。
第二日起,太子便宿在了客棧,太守三請於他,俱是被拒絕了。
在客棧裡頭,他碰上了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那人比他稍高一點,精雕玉琢的好看,太子心下對這人便存了幾分好感,因為他自幼就喜歡生得好的。
太子問他從哪裡來,那個少年看他一眼,指了指腳底下。
從地下來?太子驚愕不已,這人莫非是在逗弄他?
「本地人。」那個少年看他有些驚愕的模樣,解釋了一句。
太子覺得這人似乎有些老成,便與他多說了幾句。說話的當口,外邊進來了一個還要大些的少年,約莫十五六的年紀,那人仿佛看不到他似的,只盯著他面前這個有趣的本地人道,「那些人我替你解決了,你可以回去住了。」
太子聽了這樣的話,腦補出了另一部苦情劇,對陸然大有同病相憐之感,「原來你同我一樣,都是被趕出來的嗎?」
陸然卻並未答他,只看了他一眼,道,「若是無家可歸,可來陸家尋我。我叫陸然。」
兩人走遠的時候,那個大些的少年好似有些責怪陸然的意思,「你自己都這般艱難了,還要發善心接濟別人?」
太子心中不虞,什麼叫「接濟」?他可是全華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
可很快,他便住進了陸府。
陸姓是江南大姓,這一脈雖是嫡支,卻人口簡單的很。可叫太子覺得奇怪的是,陸府裡頭的主子就那幾個,下人卻格外多,顯得氣派得很,可從府裡頭的布置卻看得出來這家人並不是愛奢華顯擺的。
太守聽說他住進陸府了,這才沒來打攪他。想必是覺得出了什麼問題盡可推給陸家,要是在客棧,他這個太守還難辭其咎。
只是沒想到他這一住,便住了兩年。
走的時候太守還特意提前將他接過去,好叫父皇覺得他一直住在太守府。太子不想讓他如願,一回宮便向父皇告狀,說太守那幾個往他被窩裡扔老鼠。
可還沒說完,便被他父皇打斷,父皇皺著眉,卻沒有替他出頭的意思,只說,「堂堂男兒竟害怕一隻老鼠?」
太子立時便不敢說下去,生怕父皇對他失望。
不過也沒有關係了,兩年過去了,他早就不對那隻碩鼠耿耿於懷,只是……他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恐怕直到現在,他的父皇仍是對他在外那兩年的事一無所知吧。
翌日陸然幾個在薛府裡頭商議事情,薛相坐在上首,似乎有些疲累,「近日裡朝堂上風雲詭譎,你們若是與我立場不一樣,便提出來吧,我不強求。」
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站出來,薛相站的是皇上,若是與他不一樣,被皇上曉得了,不就會把他們歸為太子.黨麼?現在的太子.黨在朝中的地位,形同逆黨。雖未被發落入獄,可境地絕不算好,一有錯處便會被群起而攻之,或是尋了錯處就要發落外遷。那樣的慘狀叫沒有站隊的都不敢往那邊站了。
這時一人走到中央,拱手沉聲道,「學生自請外放,懇請老師在皇上面前為學生一言!」
堂內更加安靜。
薛相笑嘆一聲,「榮國公府是要做清流麼?」
「治世則出,亂世則隱。學生已然出仕為官,時至今日只想著離紛亂稍遠一些。」聞熠並沒有直面回答薛相的問題。
薛相點點頭,「這話還是莫出去說了,在皇上心裡頭,現在還當不得亂世吶。」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陸然,見他紋絲不動地立在那裡,沒有動搖的意思,這才滿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