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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08:31 作者: 笙離
    她只好關上房門,小聲的嘀咕,「你知不知道我媽要多嘮叨有多嘮叨,就拿上次那件事來說,她回家逼供了我整整一天。」

    「那你說什麼了沒?」

    「我插科打諢的糊弄過去了,她也沒說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蘇立輕輕地喚她,「佳南?」

    「嗯?」

    「沒什麼,只是想說,什麼時候見見你爸爸媽媽?」

    宋佳南有些怔怔的,沒等她回答,那邊輕笑道:「別緊張,慢慢來吧。」

    又講了好多話,掛了電話後,她鬆了一口氣,一股謎團像是退不去的薄霧一樣籠罩在心上,一直沒有明確地問過蘇立家的態度,但是隱隱覺著困難重重。

    但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只得慢慢等待。

    記得那天,明明是再晴朗不過的天,報社裡的每個人都悠閒地坐在那裡聊天,宋佳南不停地看著手機,蘇立說是去了成都出差,下午的飛機回來,算了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只是突然間她覺察到身體微微地晃動,桌子上杯子裡的水,輕輕地掀起波紋,也許是很多人感到了這股異樣,辦公室忽然沉默起來,但是那股震盪倏地一下就過去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是地震!」全辦公室的人都唰地站起來,剛從茶水間回來的主任呵呵地笑,「什麼地震啊,是不是樓下的工程隊又在施工了?」

    話音還未落,比剛才更加明顯的震盪襲來,搖曳著這座五十層的高樓,很多人尖叫起來,順勢往外跑,「地震,是地震!」

    那種上下激盪左右搖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堆在桌子上的資料,嘩啦一下就傾瀉了一地,宋佳南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旁邊的同事一把抓住,「愣什麼啊,快跑啊!」

    很多人從安全門衝出去,她左手緊緊地攥著手機,右手被同事拉住,頭腦中一片空白,等跑到腿軟的時候,回望報社大樓,已經一百米來遠。

    可是站在平地上,任何感覺都沒有了。

    有些路人奇怪地看著他們,更多的人從高樓里湧出來,不停地嚷嚷「地震」「地震了」,大街上很快聚集了很多人,有人打電話給110,打電話給相熟的人,過了好一會兒,大樓的保安跑出來喊道:「好了,好了,地震過去了。」於是人群湧上樓,紛紛擠擠。

    宋佳南立刻撥打蘇立的手機號碼,可是還是關機狀態,她心裡有些不安,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興許他現在已經登機了。

    這場地震好像是一個閃電,這麼快地開始,這麼快地結束,這個沿海城市,在大地震的震怒中,毫髮無損。

    報社裡狼藉一片,水杯摔碎到地上,褐色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沿著雪白的稿紙邊緣,落在潔白的地面上,小物件摔出去,散落在地面上,有同事驚呼:「我跑的時候居然忘記帶錢包了,怎麼說也要把筆記本電腦扛在頭頂上吧。」

    「老天,我跑的時候還把茶杯握在手上,有沒有搞錯。」

    宋佳南默默地把手上的物件擺好,剛想坐下來看看網絡上的消息,主任辦公室的電話就響起來,「四川發生強烈地震,只要上級通知下來,記者隨時準備出發。」

    四川----嗡的腦袋就震了一下,宋佳南抓起電話,立刻就撥給方言晏,「你在哪?」

    「新華書店門口啊,騎車呢,哎呀,到了十字路口了。」

    「剛才地震,你有感覺不?」

    「啊?地震,我沒感覺啊,原來是地震啊,怪不得剛才很多人從樓裡面跑出來。」

    她微微鬆一口氣,繼而更加的緊張,「方言晏,剛才得到消息震中在四川,蘇立在成都,剛才我打他電話,關機。」她頓了頓,「我不知道他幾點的航班,你能不能幫我查查。」

    方言晏「啊」了一聲,一陣急速的剎車聲之後,他小聲地說:「知道了,我打電話給蘇瑾姐姐,有消息立刻回你。」

    地震發生的時間是下午二時二十八分,五分鐘後,網絡上出現網友自拍的視頻,某大學裡學生張皇地躲在桌子底下,頭頂上書本不停地砸在地面上,叫聲此起彼伏。

    五分鐘後,報社電話又響起來,主任聽完電話後,按了一下太陽穴,鄭重地說:「第一批記者,派往四川災區報導,會議室開會。」

    沒有宋佳南的名字。而方言晏的電話,也讓她鬆了一口氣,「下午一點半的飛機乘客名單上有他的名字,剛才蘇瑾姐姐問的時候,約摸飛機已經到浙江上空,一個小時後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

    網絡上的圖片,一張一張地出來,天涯、貓撲一時間卡得只能勉強擠得進去,起初看那些報導並沒有覺得怎麼觸目驚心,越看,越覺得事態的嚴重。

    那些滿地是塵土、血和水的照片,很多人在哭泣,在喊叫,很多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巨大的塑料布之下,旁邊擺著那些五顏六色的書包。

    天空居然還是藍得透亮,溫柔的陽光慢慢地穿過雲層,透過玻璃窗撲面而來,五月的天有些濕度,辦公室里的空調在幽幽地轉動,剩下的人都在電腦前守候,第一批記者被離開,不斷地有人在會議室里進進出出,煙味繚繞。

    有人站起來,把緊閉的窗戶推開,一陣熱風灌到她的眼裡。

    還有手機在桌子上劇烈地振動,忽然間,忍耐很久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握住手機,跑到茶水間,再也忍不住哽咽出來,「我……」

    他人在上海虹橋機場,從成都回來準備參加某個企業界年會,飛機剛著陸,坐在頭等艙的他就聽到空姐們斷斷續續說話的聲音,什麼地震,什麼成都,什麼雙流機場,細細思索下,才覺著自己逃過一劫。

    不假思索地打開手機,剛撥通宋佳南的電話,她壓抑的哭聲就傳來,他是真的嚇了一跳,轉眼間就看到機場大廳里的電視屏幕上,所有的節目都變成了新聞頻道,短短的一個小時內,當地的媒體和央視記者全部到了現場。

    一些刻意選取的圖片上,殘垣廢墟倒塌在他剛剛停留過的地方,宋佳南的聲音緩緩地傳來,話說得不是很完整,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不住地好聲安慰。

    那邊有人喊她的名字,他聽見窸窣的紙巾撕拉的聲音,然後就是她瓮聲瓮氣的聲音:「我們報社派記者去災區,可能我也要去了,你沒事就好。」

    不等他說什麼,電話啪地一掛,就只剩下嘟嘟的聲音。

    再打也不接,也許她真的有些忙,蘇立只得苦笑走出去,回到辦公室一上網一看,關於地震的那些圖片和報導一條條,觸目驚心。

    這時候離地震發生不過才一個半小時,官方的報導,還未來得及深入。

    立刻打電話給蘇瑾,給方言晏,給父母,然後再打宋佳南的電話,卻一直占線。

    而宋佳南也是一遍一遍地打給他,也是一直占線,跟她同去的幾個年輕的記者有的給家人朋友打電話,有的壓根兒就瞞著不說,報社門口那些水和食品一箱箱地運送到隨行的車上,在場的每個人表情都是一種前途未卜的凝重。

    她只覺得心煩意亂,手心攥著的手機背面都是汗,剛把電話掐斷,想再重播一遍,他的電話就來了,他的聲音不似以往那樣的平緩和冷清,竟然有說不出的焦躁:「宋佳南,你真的要去?」

    他有權利、有私心攔阻她出去,他剛回來,從死亡線上僥倖逃過,她卻把自己硬生生地送到危險之中,前途未卜的災難中。

    「我要去。」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明才過了三個小時,就覺得一天將盡,每分每秒都漫長得讓人心慌,「我去。」

    蘇立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她聽見他跟司機說:「去南平的軍用機場。」

    同行的有五六個報社及省台的記者,其他都是人民醫院的急救醫生,帶來大批的藥品,穿著白大褂,背著急救箱,領隊的年輕醫生手執一面大旗,上面是紅十字還有醫院的名稱,看上去很惹眼,記者們抓著他們猛拍,用手機傳照片,最後來了一句活躍氣氛:「為啥我們電視台(報社)沒有這樣的旗子!」

    因為是軍用飛機,空間狹小,那些物資是儘量地往上送,壓得滿滿的然後人再坐上去,光是裝載物資就用了好久的時間,天漸漸地暗下去,報社的小靈通上傳來消息,「第一批記者已經到了報社的成都記者站。」

    沒說多少話,大概每個人心底都壓著一塊大石頭,宋佳南坐在機艙里往外看,她清晰地看到一輛黑色的奧迪,是軍牌,打了個彎停在匝道上,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

    他也許看不到她,有軍官走上去跟他說話,他微微地點頭,目光一直看著自己飛機的這個方向。

    她卻看得真切,只覺得心酸,好像要生離死別一樣。

    然後飛機就開始滑動,因為是軍用飛機,乘坐起來很不舒服,仿佛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在震盪,眩暈的讓人窒息,她忽然間想起手機還沒關閉,打開一看,一條信息赫然在目,「宋佳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默默地關掉手機,然後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兩個小時後軍用飛機降落在機場,所幸信號還好,她給父母和蘇立打了電話報了平安,領導的指示就下來了----跟隨人民醫院的醫療隊做報導,注意安全。

    成都的情況比她想像的要好很多,沒有預計中的殘垣斷壁,到底是大城市,地震後的秩序已經基本恢復,空曠處搭滿了帳篷,交警和武警在安排交通秩序。

    天已經大黑了,醫療隊那邊有車,預備冒險去重災區的,宋佳南一咬牙跟著幾個記者上了車,其餘的人因為天黑找不到車都去報社的成都站留守待命。

    醫療隊有個的年輕帥氣的醫生,很是照顧他們這些記者,不斷地催促他們吃東西,宋佳南有些暈機,只能喝下幾口水、吃兩塊巧克力。

    車行兩小時,才見識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因為下雨,天黑,山路已經開始崎嶇難行,一路上不斷遇到賑災的車隊,或者運送傷員的救護車,越往前走路越是危險,山上不斷有小的落石,打在車頂上嘣嘣亂響,一波一波的小餘震,讓每個人都心驚膽戰。

    一車的人眉頭越鎖越緊,有些醫生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到達目的地,一路上昏昏晃晃,很多人都被晃得淺淺地睡著了又被晃醒,凌晨時候才到彭州惠民醫院,剛下車,所有人在帳篷里倒頭就睡。

    宋佳南還沒睡實在,淺淺的夢裡好像有一層薄霧困擾住她,看不清摸不著,忽然鋼質門窗發出刺耳的尖叫,旁邊那個小記者一翻身跳起來,「餘震!快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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