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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08:31 作者: 笙離
    菜一盤一盤的上,宋佳南儘量控制大吃特吃的衝動,擺夠了淑女姿態,倒是一旁的宋瑞真沒閒著,連話都不說了,只顧著吃。

    席洛嶼沒跟他們一桌,被拉去陪酒,宋佳南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他,一個人靠在走廊的窗台前,側臉好像在看著什麼,他一向清亮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氤氳,眉眼藏在金絲邊眼鏡後面,宋佳南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他亦回望,眼神折she出慵懶卻張狂的精光,一閃即逝。

    他沖她招手,宋佳南沒多猶豫就走了過去,剛想問到你在這裡做什麼,就看到窗外嘩嘩的水聲,她好奇往下一看,「呀,原來這是臨江的飯店,可以看到長江啊!」

    「是呀,你現在才知道啊。」席洛嶼推開窗戶,一陣冷風竄了進來,宋佳南立刻感到一陣清慡,還有淡淡的cháo水的濕氣,撲面而來,因為酒水催化微微發燙臉頰,舒緩了很多,轉頭再看席洛嶼,倒是一驚,「你把眼鏡摘下來感覺都不像你了。」

    席洛嶼饒有興致的問,順手甩了甩手裡的眼鏡,「那像什麼?」

    「人。」宋佳南面無表情,「好冷的笑話。」

    他沒有說話,把眼鏡握在手裡,好像在看著什麼,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放在眼裡,秋夜的風大,捲起江浪,cháo水鋪天蓋地向岸邊捲來,看似不過是cháo起cháo落,實則洶湧凜冽,江心有漁船,微弱的燈光在黑夜裡緩緩的移動,幽靈般。

    席洛嶼好像喝了不少,眼神都有些潰散,可是卻目不轉睛的望著江面,宋佳南心中一動,這樣的姿勢倒是像及了那個人。

    也許他們骨子裡面都是那種冷清疏離的姿態,才會不自覺的和自然親近。

    為了緩和有些無趣的氣氛,宋佳南開口,「你是爺爺的學生?」

    「恩,我念本科是在這裡,讀研的時候跑去了別的地方。」

    她笑道,「我爺爺嚴不嚴厲,你別看他現在笑呵呵的,小時候我可怕他了。」

    「嚴厲,不過教授教課很好,很多不是法律系的同學都來竄班聽課,我給你舉兩個很經典的例子,甲口渴,委託乙去買水,約定單價不能超過3塊,但沒說清楚買多少,乙跟小賣部以兩塊五的單價買了100瓶水回來,甲當時就不渴了,因為口袋裡沒錢。」

    「恩?」

    「這個叫代理條款不明。還有訴訟期間最後六個月時,某天甲出家門準備起訴,一開門發現發大水了,法院也被大水沖走了。訴訟期間最後六個月前的某天,甲準備起訴,剛出門就掉坑裡了,直到六個月中的某天才爬上來。」

    「這個又是什麼?」

    「這個叫訴訟時效中止。」

    宋佳南剛想感嘆幾句此身沒有做爺爺的學生實在是一件憾事,席洛嶼卻在她之前開了口,「其實我原來很不喜歡法律,打算大二時候轉到經管系的。」

    她有些驚訝,半晌想起來也只能問出為什麼,可是生硬硬的忍住了,既然他不繼續說下去,自己何必要強人所難呢,況且,她並不好奇。

    席洛嶼把眼鏡戴上,關上窗戶,一瞬間好似又恢復到那副精明的樣子,「走吧,晚上吹多了風不好,容易感冒。」

    宴席結束之後她便打車回去,周末娛樂版的淨聲境視的報導還沒有完稿,她上網找了一下新出的《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報導和影評,慢悠悠的開始磨字。

    也許是喝的稍微有些過頭,宋佳南覺得頭腦暈乎乎的,遣詞造句都覺得困難,忽然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是席洛嶼的,心下有些奇怪,接起來,那邊吵雜的聲音傳過來,而他的聲音卻在熙熙攘攘中,格外的安靜,他問到,「你到家了?」

    宋佳南輕笑到,「恩,你們呢,跟你師兄師弟他們去哪裡廝混了?」

    剛說出口便覺得語氣有些怪怪的,倒不像是朋友間的問話,那種隨意和玩笑的口氣分明只有情侶之間才有,她被自己這個認知嚇了一跳,頭腦立刻清醒了許多,那邊席洛嶼笑到,「沒去哪,我們就在星光大道唱K。」

    她「哦」了一聲,覺得無話可說,倒是席洛嶼沒有冷場,「對了,聽說你明天下午出差,我就不去送別了,一路平安。」

    「呵,不用你送,我又不是不回來的,不過三天的時間,對了,我想起來了,上次還說要請你吃番茄火鍋的,倒是都給忘記了,等我回來的吧。」

    席洛嶼佯裝驚訝,「呦,你終於想起來這件事了,看來我這通電話沒有白打。」

    旁邊有人喊席洛嶼的名字,她笑到,「我不跟你扯了,你快去哈皮去吧,我還有稿子要趕呢,明天早上就要發過去的。」

    他好似意猶未盡的樣子,追問到,「趕什麼稿?」

    「《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宣傳和評論,我都沒看過,胡亂寫一通。」宋佳南老老實實的回答,「明天要是見了報,你可別嘲笑我。」

    「我看過,還是去工人電影院買票看的,你不喜歡看電影?」

    「我寧可在家下一部電影慢慢看,很少去電影院。」

    那邊雜音徒然大了起來,好像是包間的門開了,一陣熟悉的歌聲傳了出來,「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突兀的歌聲硬生生的打斷他們的交談,好似有半分鐘那麼長,席洛嶼的聲音傳了出來,不知道是宋佳南沒有專注的聽還是信號太差了,她只模糊的辨識出他說,「其實電影院是要兩個人去的,等你回來我請你看電影吧。」

    他的聲音很低沉,聲調好似跟那首憂傷的歌融合起來,柔柔的,強硬中卻透出蒼涼,宋佳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手機屏幕一亮,提示電量不足,關機了。

    她反倒鬆了一口氣,心底隱隱的有了一點端倪。

    下午四點的飛機,行程兩個小時不到,同去的張主編是比她大了好多的頗有資歷的女強人,宋佳南和她不熟,交談對話也不過工作和採訪事宜。

    她們預訂的酒店是一家五星級的連鎖酒店,宋佳南不斷的感慨報社實在是太有錢了,出門打車,住五星級酒店,原來娛樂記者的地位也可以如此之高。

    和許顏通了電話,宋佳南把一臉疲態的自己收拾了一下,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許顏來接她,沒多久,就在她恍恍惚惚快累的睡過去的時候,有人拍拍她的臉,柔柔的聲音中掩飾不住笑意,「佳南,醒醒,小心睡成大餅臉。」

    她一下子就驚了起來,映入眼帘的一副寬大的墨鏡,一雙丹鳳眼在鏡片後面狡黠的眨著,嫣紅的嘴唇微微上翹,宋佳南別過臉去笑,「許顏,我還是覺得你戴墨鏡很像猩猩。」

    「我哪有辦法,公眾人物。」許顏撇撇嘴,甩甩手裡的車鑰匙,「不用墨鏡遮掩我在生活中真實的面容,我怕我的粉絲太多太瘋狂了,湧出來一下子你就置身於人海中,那是一個多麼打擊校友的舉動啊,愣在這裡做什麼,走吧,我請客吃飯。」

    「切,不就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嘛,對了,除了吃飯還有什麼活動?」

    「呦,報社幾年混下來倒是學會了腐敗,夜生活隊伍不可避免的壯大了起來了呀。」 許顏轉頭看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得了,咱們把寓教於樂吃飯形式和活動形式結合起來,爬白雲山去,順便吃飯。」

    「啊----」

    廣州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有繁華有破落,到處搭建的高架橋,讓這個原本很大的城市,視線上並不開闊,反而有種壓抑的感覺。

    夜幕就在她眼前慢慢的降臨,天邊的微光慢慢收攏,化作一圈白暈,然後黑夜鋪天蓋地的襲來,周圍的路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高樓大廈上的霓虹燈,白熾燈交相輝映。

    從白雲山的側門走上去,沒多遠路就有一家小食店,老闆是cháo汕人,用粵語跟她們搭話,宋佳南聽的懂卻不會說,只是那種熟悉的音調讓自己一下子沒能適應過來,只能茫然看許顏熟練的點菜,她頗有感慨,「我果然不屬於這裡。」

    許顏抬起頭,「我點了白雲豬蹄,要不要再一份炒河粉或是米粉。」

    「炒河粉,有沒有蜜汁叉燒腸,先來一杯綠豆海帶湯。」

    一道懷疑的眼神投了過來,「宋佳南,除了你的胃,別的都不屬於這裡。」

    吃飽喝足都到了八點鐘,白雲山上人不多,依稀有幾個旅遊團的八成是什麼白雲山夜間游的,一路上去都是茂密的樹,還有一些古老的涼亭,燈火深埋在小角落裡,宋佳南在樹葉的fèng隙中抬頭看,天空是深藍色的,有飛機飛過,機翼上的燈光不停的閃爍,以緩慢的速度在空中前行,起飛或是降落。

    越往上走越冷,宋佳南穿的不少,也隱隱的感到了一絲的涼意,而許顏穿的比她更少,她剛想開口問是不是要回去了,許顏轉過頭來,緩緩的開口,「佳南,你還記得我們大四時候最後一次來爬白雲山的情景嗎?」

    怎麼會忘記,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許顏接著笑道,「那時候你站在白雲山頂,我們兩大聲呼喊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名字,想起來真的是很懷念。」

    回憶猝不及防的跳了出來,好像是沒有控制的幕簾,台上狼藉一下子全部展示在滿懷憧憬的觀眾面前,她來不及多想,已然喃喃自語,「我記得,一直記得。」

    往前走了幾步,便是白雲山頂,許顏站在高高的台階上,雙手攏起來喊道,「許博聞,許博聞……」

    那麼一個柔弱的女人,聲音卻勢如破竹一般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空氣中好似蕩漾聲波的漣漪,一層一層的翻騰,越過茂密的樹林,困獸一般的瘋狂的尋找出口,整個山上慢慢的容納下這樣的聲音,最後消逝不見。

    她已經淚流滿面。

    一切好像是,2004年的夏夜的翻版。

    只是許顏口中的那個人不再是原來那個,而前塵舊事,聲聲字字都力透回憶。

    那些暗戀的傷痕,不了了之的遺憾,驀然回首,原來已是百年身。

    時光都好像流轉了起來,他寡淡清冷的眉眼,他電話里沉穩平和的聲音,她的愛意悄悄的,緊緊糾纏,比盛夏的陽光還要濃密,這樣的糾纏進行了這麼多年,直到他說,我想見你,她才明白,原來入戲的太深,終是要從虛幻中走到現實。

    這麼多的年,她只能站在這黑暗的山頂,看他飛看他舞看他放歌與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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