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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4:52:34 作者: 明開夜合
    他們有一次經過了荒郊野外的一個廟,林媚非要下去看看,說能在這樣的地方碰見,多半是有緣。陸青崖不信這些,但捱不住林媚的請求,也就陪她下去。

    沒有香,她撅了三根枯樹枝,問他借打火機點燃了,插在泥地里,拜了三拜。

    回去時,陸青崖嘲笑林媚,「……你是不是求跟我一生一世?」

    可能是他語氣不對,林媚有點不高興,回程路上一直沒跟他說話,到樓下時,才開口說:「……我求的是你比賽得冠軍。」

    二月,陸青崖去外地參加摩托車大賽的封閉集訓。集訓之後,就是決賽。

    他壓力很大,林媚也不敢打太多的電話,即便打了,也不會過問比賽的事。

    兩個人一個多月沒有見面,直到三月,比賽結束,陸青崖得了第三名。

    陸青崖回來以後,一直沒去學校找她。

    林媚也知道,以陸青崖的性格,這種時候讓他一個人消化比較好,但她不得不去跟他見面。

    因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周末,林媚坐車返回江浦市。

    那天下了雨,印象中有點冷,因為她穿了件還有點厚的風衣。

    打過電話之後,林媚在陸青崖別墅的小區大門口等了很久,才終於看見他出來。

    他穿得很單薄,就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

    頭髮很久沒打理了,有點長,蓋過了眉毛,快要遮住眼睛,整個人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沉的氣息,和那天潮濕灰暗的天氣一樣。

    陸青崖沒帶他進小區,林媚猜想可能是因為他爸爸在家。

    兩個繞著小區外面的路,走到了河邊。

    河岸上用鐵索和水泥墩子組成了欄杆,陸青崖就坐在水泥墩子上,弓著腰,手揣在褲子口袋裡,很平淡地問她:「什麼事?」

    這樣的語氣,多少讓林媚有點忐忑。

    可她看到早孕試紙結果以來,已經一個人忐忑失眠了整整一周,這件事情,她必須要告訴陸青崖。

    斟酌著,先問他:「……你還好嗎?」

    陸青崖抬起頭來看著她。

    那目光說不清楚,似乎有很多的內容,但也似乎只是單純的一瞥。

    林媚手指掐著掌心,心臟提起來,聲音是虛浮的,「……陸青崖,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懷孕了。」

    安靜了大概有三秒?五秒?

    或者更久。

    陸青崖冷聲問:「……你也拿這個來試探我?」

    林媚有點懵,「也?……還有誰試探你?」

    陸青崖嗤了一聲,「還真是試探?無聊不無聊。」

    「還有誰?陸青崖,你是不是……」

    「我要是想,等著給我生孩子的女人一大堆。」陸青崖盯著她,「……你不就想聽這個答案嗎?----『生吧,我養』。」

    一股熱血直衝上頭,林媚按捺呼吸,「……陸青崖,我沒空試探你,我是真的懷孕了。」

    「哦。」陸青崖瞧著她,「……生吧,我養。」

    語氣一股嘲弄的笑意。

    林媚捏緊了手指,全身都在微微發顫,到底沒忍住,衝過去就想抽他耳刮子,但手臂被一把擭住。

    他不耐煩,「別鬧了行不行,幼稚不幼稚。」

    把她往後一推。

    「我幼稚?」林媚退了半步,「……陸青崖,你還沒資格說我幼稚。除了賽車,你考慮過未來嗎?有過一點半點的規劃嗎?你現在就一個高中文憑,真準備指望你賽車第三名的成績闖出一條路嗎?」

    陸青崖眯住眼,「……你再說一遍?」

    「踩到你痛腳了?」心臟仿佛被人剖開了,憤怒和痛苦格外鮮血淋漓,「……我以為你表面看起來吊兒郎當,實際上是個有擔當的人,我看錯你了!」

    陸青崖冷笑一聲,「我都說了讓你生下來,你還想怎樣?有完沒完了?」

    林媚卸下自己的提包,想也沒想,直照著陸青崖掄過去。

    「咚」的一聲,砸在了他手臂上。包脫手,東西撒了一地。

    他倆面對面站著,同樣的胸膛起伏。

    「陸青崖,」林媚咬著牙,憤怒讓她腦袋一片混亂,只撿著最重的話,一字一句化成利劍扎過去,「……你以為你那群兄弟為什麼圍著你轉?你耀武揚威的一切都是你爸給你的,沒了他你什麼都不是!」

    她看見陸青崖眼裡怒火燃燒,拳頭捏得死緊,恐怕下一秒就要朝她掄過來。

    然而沒有,他只是驟然轉過身去。

    「陸青崖,你要是現在走了,就別想再見我!」

    身影頓了一下,「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

    ***

    單東亭聽完沉默許久,苦笑道:「……老陸這人啊,我真不想說他,後來那一切都是他活該。」

    那真是血肉模糊的一場對話,以至於那時候冷靜下來了依然耿耿於懷。

    最親密的人,往往最能一針見血。

    單東亭看向林媚,「林老師,你願意聽,我就替老陸解釋兩句。」

    「……你說。」

    「那就一條一條說吧。他為什麼說『也』,是因為之前發生了個事兒,」單東亭哭笑不得,「邱博和婷婷,他倆分分合合好多次,你已經還記得吧?」

    「嗯。」

    「就在你倆分手不久之前,婷婷跟邱博說她懷孕了……那時候我們都十九歲,不到二十歲,誰聽到這個消息不得懵?邱博這人你也了解,肯定是千哄萬哄,表面上先答應下來讓婷婷生,他養。婷婷高興了,坦白說其實沒懷,都是試探他的。」

    林媚:「……」

    「邱博哪兒受得了,麻溜地跟婷婷分手了。老陸比賽得了第三名,心裡不舒坦,找我們喝酒的時候,邱博就把這事兒跟他說了,讓他也提防著點,說最近女孩子之間特流行這個----你說流行這個不是害人嗎?再深的感情也禁不住試探啊。」

    林媚:「……所以……」

    「我真不想替他辯解什麼,畢竟歸根結底,是他不相信你,雖然多少是受了邱博他們這對的誤導。我想說的,是另外的事……」

    單東亭看林媚,「……你們分手沒到一周,陸青崖的媽媽就去世了。」

    林媚愣住。

    「其實……他在外面比賽的時候,她媽媽突然病發,送進了急救室,後來就一直昏迷,中途醒過來一次,一直喊老陸的名字,但老陸那時候正在比賽,沒接到電話。後來,阿姨就又昏迷過去,直到去世都沒再醒過來。等於……老陸沒見上他媽媽最後一面。不但如此,冠軍獎盃也沒捧回去。林老師,你應該知道,老陸對拿冠軍多有執念……」

    她知道,因為陸青崖說過,只有他媽媽會相信他會得冠軍,所以他就一定要得冠軍。

    「為這事兒,老陸他爸現在還不肯原諒他,說他這人冷血自私……而且……」

    林媚腦中驟然一團亂麻,「……還有而且?」

    單東亭笑了一聲,有些唏噓,「……那天老陸不是沒讓你進他家嗎?我猜是因為他家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抵押出去了。老陸父親生意早在半年前就出了問題,一直東奔西跑,希望把窟窿堵上,但還是回天乏術……所有事情趕巧了,都在那一陣發生。所以你們吵架分手的時候,阿姨昏迷不醒,家裡生意失敗瀕臨破產……」

    單東亭看著林媚,「……林老師,我替老陸求一句情,那時候,他可能真的是顧不上那麼多。

    茶已經涼了,更加的苦。

    「……那天老陸找過你,撞見有男的送你回來,以為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回頭拉著我繼續喝酒,喝醉了才把我剛剛講的事倒給我聽。他說你說得對,他真的是靠了他爸,才能在外面吆五喝六……他家破產以後,很多朋友都跟他疏遠了,可能是怕他借錢吧,」單東亭嘲諷地笑了一聲,「……最後就剩下我跟邱博。」

    林媚把目光投向遠處,黑沉的湖,夜色中寂靜無聲。

    「這些事,老陸不讓我跟任何說。我了解他的性格,他既然現在都沒告訴你,恐怕以後也不準備開口了。老陸說,他這輩子,只為兩件事後悔過,一件是跑去玩什麼賽車,沒在最後的時間多陪一陪阿姨;第二件事,就是那時候跟你吵架分手。」

    從後門出去,沿路牆上攀援藤木,葳蕤蓬勃,一股淺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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