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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4:52:34 作者: 明開夜合
    「媽媽,你感冒了?」

    林媚也就順著咳嗽了一聲,「嗯……嗓子有點兒啞。」

    言謹小大人似的囑咐她:「少吹點空調。」

    林媚笑了,「還說我呢,馬上期末考試,複習好沒有。」

    他一點不謙虛,「等著吧,肯定第一名。」

    很多話梗在喉嚨里,沒法跟林言謹說。

    那時候他三四歲,漸漸發現了自己跟旁的小孩兒不同,就問她爸爸呢,為什麼我沒有爸爸。

    林媚沒告訴他實情,孩子太小,有些事還沒法理解,於是就跟他說,言謹有爸爸的,只是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回不來。

    後來,小孩兒長到六七歲,受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薰陶,發現「去了很遠的地方」,一般是個隱晦的說話,他就默認了自己爸爸在他記事之前,甚至可能是出生之前就「死了」,並且很懂事地絕少再提,害怕觸及媽媽的傷心事。

    林媚發現他產生了這個誤會,但一直沒去糾正,她不會撒謊,實情開不了口,又沒法替他再編造一個身世,也就乾脆地任由他這麼相信下去。

    言謹能夠接受自己平白無故地多出來一個父親嗎?

    還有林爸爸跟林媽媽,一直平實和善地過日子,鮮少跟人結仇結緣,他倆這輩子,要說真心實意地恨過誰,那就只有陸青崖了。

    林媚想得腦仁發疼,後腦勺里像有一根神經被剖開了一樣,一跳一跳地牽扯著。

    和林言謹沒聊太久。

    她盯著擱在床單上的鑰匙,啞聲問:「言謹,媽媽過兩天再回來行嗎?」

    林言謹頓了一下,「行,但你答應帶我去香港玩,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絕對不會,」她手指捏壓眉心,「這邊還有點事,處理完了我就回來----把手機給外婆吧。」

    林媽媽盧巧春也沒什麼異議,只問她銅湖好玩不好玩。

    「還行,這兒蘑菇是特產,我回來帶一些,熬湯喝挺好。」

    盧巧春便說:「怕不是毒蘑菇哦?那種吃了眼前五顏六色,小人兒跳舞的。」

    林媚笑了。

    盧巧春壓低聲音,有點神神秘秘,「我可是聽眼鏡兒說了,有個當兵的在追你,有沒有這回事?你暫時不能回來,是不是……」

    「沒有,言謹瞎說的,我跟關排長……」

    「不姓關啊,說是那個關姓小伙兒的隊長……眼鏡兒還問我呢,『他爸』也是當兵的時候犧牲的嗎……」盧巧春冷哼了一聲。

    林媚頓覺得腦袋更亂,按著太陽穴,把盧巧春的話捋了捋,多少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把這事敷衍過去,林媚又給她的半個上司兼半個合伙人,莫一笑撥了個電話。

    林媚研究生畢業以後就在當翻譯,輾轉了好幾家公司,最後到了校友莫一笑的工作室。前兩年,林媚認了一部分的股,如今也算是工作室的股東之一,不幹活也能分錢。但她畢竟算是頂樑柱,該接的活兒還得接,好比這次的商洽會。

    莫一笑說:「原本也沒給你在暑假安排什麼工作,不然眼鏡兒肯定又得說他莫叔叔是周扒皮----不過正好,你既然還要多待兩天,不如順便去銅湖市下面的一個鎮上支個教?就我上半年跟你提到過的那個項目,還有印象吧?很巧,這次啟動的首站就在銅湖市。」

    之前,莫一笑跟某個慈善NGO在談一個合作項目,主要內容是對偏遠地區的孩子進行外語啟蒙教育。莫一笑自己本身就是從山溝里出來的,一直在堅持反哺窮困地區。

    林媚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事情都交代完,林媚揭了臉上面膜,沖個澡,把燈一盞一盞摁滅,到床上躺下。

    這兒夜晚涼快,完全不用開空調。

    窗戶忘了關,她卻懶得起來,聽著外面依然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聲音,好像自己在沙漠裡,聽見風聲,從沙棘叢里穿過,嗚嗚地悶在耳邊。

    ·

    一輛一輛的吉普和運兵車,踏碎了夜色,駛往銅湖市偏僻遼闊的鄉鎮地區。

    兩名在押重刑犯,一名43歲,叫王偉,故意殺人罪,判決已經下達,正在等待覆審;另一名33歲,叫孫強,過失殺人罪,案子還在審理當中。

    晚上8點,兩人合力,致使看守所兩位民警一死一傷,越獄之後,飛快逃竄消失。

    此案性質極其惡劣,省武警總隊司令員和政委部署戰鬥,派出包括銅湖市武警支隊在內的共4個支隊,800餘名官兵,對逃犯實施抓捕。

    看守所所在的三山區,靠近銅湖市邊界。根據對周邊情況的偵查,可以判定兩名逃犯沒有往市中心逃竄,而是極有可能穿過了看守所附近一片一望無際的麥田,逃往了銅湖市下轄的鄉鎮。

    周邊主要道路和九個路口已經及時地進行了封鎖控制,斷絕了逃犯趁機逃出市內的可能性。

    陸青崖所在的銅湖市武警支隊,由副參謀長李釗平和政委徐海領導,對三鎮四鄉拉網排查。

    任務下達之後,機動中隊立即前往石蓮鎮水壩鄉,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水壩鄉是逃犯王偉的老家,他對附近路線了如指掌,極有可能會把這兒選為逃竄的第一目標。

    一整個白天,一無所獲。

    天快黑了,中隊的人蹲在田間啃乾糧。

    陸青崖把一張鄉鎮地圖鋪在田埂上,拿石頭壓著邊角,一邊嚼著壓縮餅乾,一邊拿軍用手電筒照著地圖,跟沈銳和李昊分析形勢。

    陸青崖手指點著地圖,「全是玉米地,背後就是山。」

    沈銳說:「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天馬上黑了,王偉很有可能趁著天黑逃往山上。山腳沒法設卡,這要是逃了,再抓就難。」

    十五分鐘後,陸青崖整隊,通報情況:「今晚我們得連續作戰,嚴格排查附近情況。任務繁重,大家堅守崗位!」

    「是!」

    陸青崖檢查夜視儀和手槍等設備時,沈銳走過來,「老陸,你坐鎮指揮就行了,傷還沒好透,少折騰。」

    「就我一人歇著,像話嗎?」陸青崖把92式手槍裝回槍包,拍一拍沈銳胳膊,「走吧,虞川兒都沒叫苦呢。」

    前方虞川聽見了,「陸隊,你這就是瞧不起人了!」

    中隊分兩路,一路嚴守玉米地,一路到村里搜查。

    高原地區,晝夜溫差大,太陽落山之後,溫度就降了下來,玉米葉上聚著露水,穿行一陣,作訓服就給濕氣沾得發軟,貼著皮膚,黏糊糊的像是巴了一層蜘蛛網一樣。

    一整晚,還是沒有發現王偉的行蹤。

    天亮時,大家集合,匯報情況,稍作休息。

    沈銳領著李昊,去村里買了幾十個包子回來。大家解了裝備,席地而坐,吃著熱騰騰軟乎乎的包子,邊聊天邊解乏。

    虞川說:「我們昨晚在四組設伏的時候,發生了一個插曲。」

    關逸陽立即警告:「川兒,敢說你就完了,以後我天天給你穿小鞋。」

    陸青崖把半濕的作訓服脫了,裡面就穿著一件迷彩T恤,光著膀子,感覺清早風還有點兒涼。

    他笑說:「川兒,儘管說,我這個中隊長給你撐腰。」

    虞川眼珠子一轉,忽地推一推正在埋頭啃肉包子的姚旭,「旭,要不你說。」

    姚旭「哦」了聲,「昨晚我們設伏,關排長在一家人的後院,逮了一個人。」說完,繼續啃包子。

    大家面面相覷。

    沈銳:「……這就是插曲?」

    虞川沒想到姚旭能把這段經歷最好玩逗趣的地方全給省了,「……還是我來講吧。我們當時正巡邏到四組和三組的岔路口,關排長忽然一個箭步躥出去,翻進一戶老鄉的後院裡,摁住了一個人……結果一看,那人衣服只穿了半截,屁股還光著,他抱著腦袋連聲求饒,說大哥,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偷人了……」

    大家哈哈大笑。

    沈銳笑得豆漿快要從鼻孔里噴出來,「老關,能者多勞啊,掃黃打非的工作都讓你搶了。」

    關逸陽:「我這叫有幹勁,立功心切不成嗎?」

    笑過吃過,大家稍微打了個盹兒,繼續作戰。

    又是兩天兩夜過去,銅湖支隊把負責的三鎮四鄉每一寸地每一條路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王偉。

    與此同時,其他支隊倒是傳來了好消息,在高強度的排查之下,另一名逃犯孫強已在九灣鎮被逮捕。

    殺人犯潛逃在外,居民人人自危,拖久以後,輿論也將發酵。

    總隊壓力巨大,又增派了一個支隊的兵力,加強搜捕。

    陸青崖負責的機動中隊,在石蓮鎮上摸不到線索,便應支隊的命令,往其他兵力更為薄弱,尚未完全搜查的區域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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