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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4:52:34 作者: 明開夜合
    他過街穿巷,從一處狹窄的小門進去,一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沿著潮濕的樓梯上了四樓,他摸出鑰匙,打開門進屋,朝著立在北面窗下,一張油漆掉光的木桌上的照片拜了拜。

    一道干啞的聲音問他:「回來了。」

    「嗯。」

    他從一堆雜物的床上摸出一台收音機,調到當地的新聞頻道。

    緊接著,他拉開抽屜,拿出一部手機----十多年前流行的那種直板機----扣下後蓋,取出電池,從巴掌大的塑料密封袋裡,取出一張SIM卡……

    「咚咚咚。」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他屏著呼吸沒出聲。

    「有人嗎?派出所,查暫住證的……」

    他關上抽屜,站起身,打開了門……

    一道身影閃電似地躥入屋內,一剪一絞。

    開門的人「啪」地倒下,陸青崖膝蓋猛地一撞,將人騎在身下,別臂鎖喉,「目標已被制服!」

    身後齊刷刷的腳步聲,幾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地上的人。

    關逸陽踏門而入:「石科偉!我們是銅湖市武警……」

    「撤!」陸青崖突然一聲斷喝,鬆開了石科偉,一個鷂子翻身,直朝著蚊帳後撲去!

    寒芒一閃,陸青崖側頭閃避,從床上那堆破敗棉絮里,捏住一雙胳膊,用力一提,一別一甩,匕首連同一個遙控裝置摔在了地上,床上的人被壓在水泥磚上,動彈不得。

    就這一霎的工夫,石科偉卻一個鯉魚打挺,摸出口袋裡手機猛地按下……

    東邊窗戶正對著的會展中心,一片靜默。

    石科偉只愣了一霎,就丟了手機就往地上撲去。

    陸青崖抬腿飛踢,遙控裝置擦著石科偉的指尖,飛鏢似地彈去了房間角落,打了個旋,靜止不動了。

    關逸陽衝上來制住石科偉,槍口抵在他後腦勺上,「老實點!」

    ·

    太陽西斜,西面天空染作金紅,晚霞醉透,淌在河中。

    陸青崖從西門進來,身體靠在圍牆上,手揣進褲子口袋,摸出煙盒。

    後續任務移交給了反恐和刑偵,機動中隊的人陸續撤回,一會兒他要去跟支隊副參謀長李釗平匯報工作。

    他從煙盒裡抖出一支銜在嘴裡,低頭湊上打火機點燃,長吸了一口,再沉沉地吐了出來。

    還有十五分鐘閉館,會展中心漸有遊客散去,中軸線位置有座音樂噴泉,濺起的水珠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除了他們執行任務的人,沒有人知道在剛剛過去的十分鐘內發生了什麼。

    方才,如果他動作慢了一秒,讓床上石科偉半身不遂的弟弟按下了遙控裝置,他和候在門外的武警和刑偵的兄弟們,這輩子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今天這場美麗的落日。

    不是第一回 生死一線,但每一回都覺得劫後餘生的滋味彌足珍貴。

    陸青崖抽完了煙,慢慢地往西館方向走。沿途經過一些笑容洋溢的臉龐,他駐足一瞬,又繼續往前。

    他身上還穿著作訓服,不大好四處招搖,便繞了個大圈,從西館後門進去,走到觀眾台上坐下,往密壓壓的人群中去找尋林媚的身影。

    第6章 落日邊陲(06)

    人群之中,林媚挺好認的。

    她穿著灰色裙裝,面對一夥兒高鼻樑的老外,侃侃而談。個子高挑,皮膚白皙,白得甚至有點發亮。由是,五官雖然算不上特別出挑,組合在一起,卻意外的好看且耐看。

    這時候,林媚仿佛有所覺察,不經意地轉過頭來。

    視線對上,她愣了一下,又把目光轉了回去。她笑著對那群老外說了句話,後退一步,轉身,不自覺地捋了一下頭髮,目光掃來一眼,又避開,離開了人群,向著觀眾席這兒走來。

    陸青崖背靠著塑料椅背,沒有動。

    林媚手掌按著裙子的邊緣,在他身旁的空位上緩緩坐下,「來巡邏?」

    陸青崖抱著手臂,只是微微地側了一下目光,「放炸彈的人已經抓住了。」

    「真的?什麼時候?」

    「剛剛,十分鐘前。兩兄弟作案,弟弟是化學專業輟學的大學生,哥哥是場館的清潔工。詳細的我不能透露了。」

    「我會保密的。」

    陸青崖未置可否,摸煙盒抖出一支煙。

    一時沉默。

    兩個人都沒說話,似乎都在斟酌著怎麼樣為這次暌違八年的重逢做一個結論。

    「陸青崖。」三個字像青芒果墜在舌尖上,一股苦澀。

    林媚手擱在裙子上,把手指攤開了去看,聲音平靜,不帶一絲的情緒,「……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聽見這話的時候,陸青崖恰好瞥見對面牆上貼的碩大的禁菸標誌,找打火機的那隻手停了下來。

    片刻,他身體動了動,微微弓著背,手臂撐在大腿上,手指碾著那支沒點燃的煙,目光看著前方。

    「結婚很久了?」

    林媚愣了下。

    她含糊地答:「唔。」

    「姓嚴?跟嚴警官一個姓?」

    林媚手指攥緊又鬆開,很生硬地把目光投向門口,答非所問:「……好像要閉館了。」

    陸青崖拿眼角餘光去看她。

    造化以一種極其巧合的方式,讓他們在千里之外的西南邊陲重逢,然而又極其頑劣地不留一絲餘地。

    沒太抗拒,任由難受的滋味在心裡蔓延。

    八年前,他為了她尖銳刺骨的一句話,背井離鄉,跑來偏遠的西南地區當兵。八年來,群山上的雪,霜河裡的水,他都趟過。有時候不拿命當命,幾度生死懸於一線,卻又活了下來。

    他覺得,老天爺留著他這條命,終究還是想成全他點兒什麼。

    然而……

    陸青崖站起身,「……你星期天離開銅湖?我送你。」

    林媚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看著他,想把千頭萬緒組織成幾句簡短的語言。

    然而沒等她組織完,陸青崖目光在她臉上落了一霎,沉聲說:「還有任務,走了。」

    軍靴踏著水泥台階,聲音很重。觀眾台下有條過道,一直通往後門。林媚跟在陸青崖身後,見他進了過道,自己停下了腳步。

    過道不窄,但燈光昏暗,人走在裡面,仿佛盡頭處的光一齊湧入,浪潮一樣把人吞噬。

    到門口,陸青崖回了一下頭。

    有過道和欄杆的阻隔,自然什麼也看不見了。

    口袋裡手機一響,陸青崖掏出來低頭去看,中隊副隊長李昊打來的。

    「餵。」

    他整了整身上的制服,踏著一地夕陽的餘暉往政務樓走去。

    ·

    此後幾天,直到商洽會快結束了,林媚卻沒再見到陸青崖。

    這天中午,林媚領著客戶吃完飯,回來時經過了陸青崖他們常待著吃盒飯的那條街上。

    眼尖的關逸陽一下就發現了她:「林小姐!找咱們陸隊啊?!」

    林媚忙說:「不,不是,我往這邊來吃點東西。」

    關逸陽便熱心地往對面一指,「那家粉麵館子味道不錯。」

    林媚一看,可不就是上回陸青崖在那兒開汽水瓶子的店麼。

    林媚到底有點兒好奇,斟酌著問道:「……你們陸隊今天不站崗啊?」

    關逸陽瞧她一眼,「咱們陸隊住院了,林小姐不知道?」

    林媚一愣。

    沒等她問,關逸陽自己做了說明:「……咱們中隊跟公安那邊有項聯合行動,具體的我不能說……」

    「我知道,保密。」

    關逸陽點了點頭,「昨天,陸隊為了救一個人質,被剔骨刀刺傷了……」他比了下那刀的大小,「很鋒利,直接從後背扎進去……」

    林媚聽得心一顫。

    「好在任務成功了,陸隊這會兒在總隊醫院休養。現在場館這邊我們換了副隊長過來指揮,南北館不是已經先閉館了麼,我們有一部分人也撤回去了……」

    關逸陽把盒飯蓋子蓋上,「商洽會結束,林小姐要離開銅湖市了吧?」

    林媚點了點頭,惦念著陸青崖受傷的事,很勉強地笑了一下,「言謹還惦記你說的帶他打槍呢,這兩天一直嚷著要我找你要個微信號。」

    「成啊!」關逸陽掏出手機,翻出二維碼遞過去,「小傢伙對武器那麼感興趣,以後讓他也當兵啊。」

    「還小呢,等他大了自己決定吧。」

    加了微信號,又閒聊了兩句,林媚轉身回去,給周炎炎去了條消息,要沈銳的聯繫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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