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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4:51:03 作者: [美]休·豪伊
而那些人現在都在外面。剛剛她就是從他們的屍體上踩過去,踢到他們的骨頭和骨灰,走進他們住的地方,而很久以前,他們就是從這裡逃出去的。茱麗葉不由得開始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這座地堡已經被廢棄多久了?究竟出了什麼事?樓梯井裡還有燈光,那意味著蓄電房還有電力。此刻,她忽然很需要找張紙來算一下,算算看他們死了多久了,而那不光是因為好奇心作祟,更是因為那跟她有切身關係:她有沒有辦法在這裡生存下去?
她往裡面看了最後一眼,心裡忽然有點懊悔,當初經過育兒區的時候,沒有見她爸爸最後一面。然後,茱麗葉關上門,把過去的記憶和悔恨留在那個黑暗世界裡,開始思索自己的處境。這座地堡,很可能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想到這個,那種活下來的興奮心情突然消失無蹤。此刻,盤據她心思的,是眼前絕對孤立的處境和求生存的艱巨挑戰。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幾聲,更證明了眼前最迫切的問題,是要怎麼活下去。她身上似乎還聞得到湯汁的腐臭味,她嘴裡還殘留著剛剛噁心嘔吐的胃酸。她需要喝水。她需要衣服。這種最根本的生存需求已經變成最迫切要解決的問題,逼得她暫時無法再去想目前孤立的處境,逼得她要趕快把過去的悔恨拋到腦後。
如果兩座地堡結構都一樣,那麼,三十樓應該就是第一層水耕區,而水耕區樓下就是土耕區。高段樓層有兩層土耕區,這一層是比較大的。這時候,茱麗葉感覺到一股冷風沿著樓梯井吹上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看樣子,樓梯井有空氣循環,這意味著,越往下走會越冷。但她還是決定繼續往下走----越往底下越好。到了下一層樓,她又推開門看看裡面。裡面太暗了,連門廳的走廊入口都看不到,不過,看起來好像是辦公室之類的。她努力回想,自己住的地堡十四樓是什麼,可是卻想不起來。不過,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在她住的那座地堡里,上面的樓層她也不熟,根本搞不清楚哪一樓是做什麼的,所以,到了另一座地堡,她也一樣完全搞不清楚。
於是,她把十四樓的門完全推開,然後把刀子插在網格地板上,刀柄凸出來正好可以卡住門板,讓門開著。這樣一來,樓梯井的燈光就可以照進去,她就可以借著那微弱的光線,到最靠外面的幾間辦公室里找找看有沒有她需要的東西。
她逐一打開每間辦公室的門,發現門板後面都沒有吊著工作服。其中有一間擺著一張會議桌,好像原先有人準備要在那裡開會。桌上有一個水瓶,只可惜,水都已經蒸乾了,不過,桌上那條紫色的桌布,拿來披在身上應該可以保暖,最起碼比赤裸著身體好。茱麗葉拿開桌上的杯子、盤子和水瓶,然後拿起那條桌布披在肩上,可是,她發覺只要稍微動一下,桌布就會滑掉。她抓住桌布的兩角,試著想打結,可是試了半天都打不好,於是她就走到外面的平台上,那裡比較亮,看得比較清楚。她拿掉肩上的桌布,然後拿起那把刀。刀子一抽出來,門又開始「嘎吱嘎吱」地關上了。她用那把刀在桌布中央割開一條長長的縫,然後拿起桌布從頭上套進去,結果桌布前後兩邊都垂到腳的位置。於是,她又花了幾分鐘時間,把桌布兩頭太長的部分割掉。割下來的兩截長布條,一條當成帶子綁在腰上,一條纏在頭上。這樣更保暖。
就這樣,她想出辦法解決了一個問題,完成了一件事,那種感覺很美妙。現在,她手上有工具,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拿來當武器。而且,她已經有衣服了。想活下去,眼前有一大串難題需要克服,而現在,難題已經減少了。她繼續往下走,越走越覺得腳底冰冷。她很需要一雙鞋子,而且,她好渴,很想喝水。她心裡很清楚,接下來該做什麼。
來到十五樓,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需要什麼,但這時候,她已經兩腿發軟,差點跪倒在地上。她趕緊抓住扶手欄杆。她忽然明白,她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她能撐到現在,純粹是因為腎上腺素在作祟,而現在,腎上腺素已經耗盡了。她彎腰站在平台上,手撐著膝蓋,深深吸了幾口氣。她已經走了多遠?她還要走多遠?她舉起刀子,看著刀刃上自己的倒影,發現自己臉色蒼白得可怕。於是,她決定休息一下,然後再繼續走。趁現在好好休息,因為這裡夠暖和,不至於冷得發抖。
她有一股衝動想到裡面去找一張床,可是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算了。裡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恐怕很不舒服。於是,她躺下來,整個人蜷曲成一團躺在網格地板上,頭枕在手臂上,然後把身上的桌布拉緊,緊緊裹住身體。她本來還在盤算接下來要做什麼,但她實在太累了,腦海里已經意識不清。就在她即將睡著的那一剎那,她忽然浮現出一絲恐懼,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這麼累。睡著了,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說不定自己註定要跟這座地堡里的人一樣,躺在地上,從此一動也不動,變成冰冷的屍體,漸漸腐爛----
第43章
「你真的搞得清楚你要我們跟你去幹什麼嗎?」
諾克斯抬頭看著麥克蘭,看著她那滿是皺紋的臉,看著她那蒼老的眼神。他必須鼓足勇氣才敢看她。這位老太太掌控了全地堡的材料零件製造。她身材嬌小,完全不像諾克斯那樣虎背熊腰,手腕還不到諾克斯的兩根手指頭粗,然而,她那深邃蒼老的眼神,還有她那歷盡滄桑的氣勢,讓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變得好渺小。
「這不是暴動。」他毫不遲疑就說出觸犯禁忌的話。這或許是他的天性,但也可能是因為時機到了。「我們只是要伸張正義。」
麥克蘭哼了一聲:「我相信我們的老祖宗也說過同樣的話。」她撥開臉上的銀白髮絲,低頭看看攤開在兩個人中間的地堡藍圖。她那種口氣,似乎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不過她還是會全力支持,不會扯後腿。諾克斯心裡想,那或許是因為她老了。他看著她滿頭稀疏的白髮,看得到她粉紅色的頭皮。她的頭髮白得像一根根的玻璃絲。也許,在這種地方窩久了,你會越來越聽天由命,認為這世界也就是這麼回事,不可能會變得更好,或甚至根本不會變。也許,當一個人覺得這世上已經沒什麼東西值得珍惜的時候,他就會漸漸失去希望。
他低頭看著那張藍圖,伸手去把上面的皺褶壓平。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又粗又大,指甲縫裡全是油污。不知道麥克蘭會不會把他當成大老粗,帶一大群人衝到上面來,妄想要伸張什么正義。儘管他覺得自己年紀夠大,也夠聰明,不過,他明白,她年紀夠老,老到足以把他當成小毛頭,認定他是年輕氣盛。
物資區養了幾十條狗,其中有一隻正趴在桌子底下打瞌睡。它忽然呻吟了一聲,好像覺得這些人很討厭,在這裡商量要怎麼打仗,吵到它睡覺。
「我想,我們應該要假定資訊區知道我們會去,這樣比較保險。」麥克蘭指著藍圖,手指在資訊區和物資區之間的位置來回擺動。
「為什麼?我們上來的時候,行動很隱密,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