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新生和死亡（1）

    孩子的到來，像一個從天而降的驚喜。

    蘇韻錦忍不住打電話跟蘇亦承的母親報喜：「大嫂，我懷孕了！」

    「真的啊？」蘇媽媽比蘇韻錦還要高興，叮囑了蘇韻錦一堆事情，說完才反應過來，「我一下子跟你說這麼多，你肯定也記不住。一會我給你發個郵件，你列印出來，仔細看一遍！」

    「好！」蘇韻錦高高興興的說，「我一定一字不漏，每天看一遍，直到倒背如流！」

    「還有啊，你把工作辭了吧。」蘇媽媽說，「懷孕前三個月，孕婦累不得。你那個工作不輕鬆，我怕你受不住。」

    「……大嫂，我不能辭職。」蘇韻錦的聲音低下去，「江燁病了，現在在住院接受治療。我們每天開銷很大，存款卻不多，將來撫養孩子又得增加一筆開銷。所以，我反而要更努力工作才行。」

    「江燁生病了？」蘇媽媽很意外，「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我不想你替我擔心。」蘇韻錦頓了頓才接著說，「江燁其實很早就生病了，現在，他的病情已經發展到晚期。」

    蘇媽媽沉默了半晌，再度出聲時，聲音中流露出心疼：「韻錦，這段時間，你過得很辛苦吧？」

    蘇媽媽不問還好，這一問，蘇韻錦就受不住了。

    江燁住院後，蘇韻錦把所有的辛苦和不安咽回肚子裡，在江燁面前表現出堅強樂觀的樣子，都是為了讓江燁安心。

    但是蘇亦承的母親不一樣。

    自從父母去世後，一直是蘇亦承的母親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她可以向她說出她所有的辛苦和不安。

    蘇韻錦哽咽著哭出聲來：「大嫂，我怕他會扔下我。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江燁這個人，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韻錦，別怕。」蘇媽媽柔聲安慰蘇韻錦，「我會幫你。」

    蘇媽媽的幫忙，是她把所有的私房錢都打到了蘇韻錦的帳戶上。

    但這件事，很快就被蘇洪遠發現了。

    蘇韻錦說要斷絕關係的時候，蘇洪遠一度以為蘇韻錦只是說說而已，他甚至以為蘇韻錦很快就會受不了貧寒的生活，回來跟他認錯。

    但事實是，兩年了，蘇韻錦一直沒有屈服，她邊打工邊上課，過得不太輕鬆，但也絕對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糟糕。

    這次蘇韻錦突然需要錢，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蘇洪遠托人一查，不費吹灰之力就查處了江燁重病住院的事情。

    這對蘇洪遠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蘇洪遠凍結了妻子的戶口，不讓蘇媽媽再給蘇韻錦提供任何幫助，然後聯繫了蘇韻錦。

    他在電話里說：「韻錦，現在不需要你跟崔先生結婚了，你回來陪他一段時間就行。作為交換條件，我會提供給江燁最好的醫療條件。你不是愛江燁嗎，你不會拒絕吧？」

    「蘇洪遠，我沒見過比你更骯髒無恥的人！」蘇韻錦怒到極致，「江燁是生病了沒錯，我們現在也確實需要錢。但是你不要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會賺錢，不管我落魄到什麼地步，你都別想利用我！」

    蘇韻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江燁，只是在工作上更加拼命。

    江燁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蘇韻錦現在懷著孩子，她應該辭職在家養胎的。

    權衡了好久，江燁跟蘇韻錦商量了一件事情：

    「韻錦，我想出院。」

    蘇韻錦正坐在病床邊看一份工作資料，聞言抬起頭詫異的看著江燁：「醫生沒說你可以出院了。」

    「我想出院。」江燁冷靜的分析道，「我住在這裡，每天的開銷不少。這樣下去，我們的存款很快就會花完。但如果我出院的話，我們可以輕鬆很多。」

    「可是出院的話，你會很危險。」蘇韻錦阻止江燁再說下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再說了。江燁，你不是我的負擔，你的我的命，我不可能讓你出院。錢的事你不要擔心，大嫂前幾天給我匯了一筆款，夠我們撐一段時間了。」

    江燁看著蘇韻錦，無奈的發現，現在這個病魔纏身的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跟蘇韻錦道歉。

    蘇韻錦一眼看穿江燁在想什麼，親了親他的唇阻止他說下去：「如果你真的覺得抱歉，就不要再惡化下去了。早點好起來，我聽說生孩子很恐怖，到時候你要陪我進產房啊。」

    江燁抱住蘇韻錦：「好。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太累，照顧好自己。」

    蘇韻錦笑了笑：「放心吧。公司的同事知道我懷孕了，都很幫我，我工作起來根本不累。」

    只有蘇韻錦知道，她不過是輕描淡寫了而已。

    實際上，為了拿到更多的工資，她工作比以前累多了，同事叫她不要那麼拼，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們，她現在不拼不行。

    四月很快來臨，天氣暖和了不少，蘇韻錦在公司拿下一個客戶後，第一次感覺到胎動。

    她激動得好像中了大獎，打車直奔醫院，想和江燁分享這個好消息。

    可是才剛到醫院，護士就告訴她，江燁被送去搶救了。

    蘇韻錦像被在寒冬臘月里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她驚慌失措的問：「為什麼？」

    「幾分鐘前，江燁突然暈過去了，生命體徵出現巨變。」護士說，「蘇小姐，醫生正在盡力搶救。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蘇韻錦跑到急救室，等了整整三個小時，終於等到主治醫生出來。

    她紅著眼睛衝上去，抓著救命的浮木一樣攥著醫生的手：「江燁怎麼樣了？」

    「放心，搶救回來了。」醫生拍了拍蘇韻錦的肩膀，「但是，他的生命體徵更弱了，需要住進重症監護病房。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他每天的住院開銷都很大。」

    「我還有錢。」蘇韻錦抓著醫生說，「給他用最好的藥，給他最好的一切，我只要他活下去。醫生，求求你，讓他活下去。」

    「我們會盡力。」醫生扶住蘇韻錦，「你現在是孕婦，不要過於悲傷，否則的話，你肚子裡的小傢伙可是會跟著你一起難過的。」

    蘇韻錦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肚子，蹲下來抱住自己，泣不成聲。

    她不知道江燁還可以撐多久，更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江燁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一睜開眼睛，他就看見蘇韻錦穿著隔離服坐在病床邊，面容憔悴。

    他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握住蘇韻錦的手：「嚇壞了吧？」

    蘇韻錦看著江燁，哭出聲來，哽咽著什麼也說不出。

    三天，她感覺如同過了三年那麼漫長。

    但是，江燁醒過來就好，她已經別無所求。

    醫生知道江燁醒過來，很快又給江燁安排了一次檢查，結果很糟糕，江燁的各種指標都低於正常值，他已經虛弱得需要人二十四小時陪護。

    蘇韻錦沒有把這個結果告訴江燁，給他請了兩個陪護，告訴他：「有一個好消息，前幾天，我感覺到胎動了。」

    江燁的手撫上蘇韻錦的小腹：「真希望我能見他一面。」

    蘇韻錦捂住江燁的嘴巴：「瞎說什麼，你還要陪他長大呢。」

    江燁笑著閉了閉眼睛，示意他認同蘇韻錦的話，可是過去好久，他都沒有再睜開眼。

    這三天來，江燁一直緊閉雙眸，蘇韻錦已經變成驚弓之鳥，她猛地抓住江燁的手臂：「江燁！」

    「韻錦。」江燁的聲音很小，「我覺得有點累，想睡一會。」

    蘇韻錦本能的搖頭，她害怕江燁一睡不醒，可是江燁的體力明顯支撐不住了。

    她「嗯」了一聲，忍著眼淚說：「好，我去給你熬粥，等你醒了吃。」

    江燁沒有應聲，蘇韻錦安安靜靜的陪了他一會，確認他真的只是睡著了才離開醫院。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江燁一直住在重症監護病房，每天上千美金的費用，蘇韻錦的帳戶很快就不堪重負，餘額只剩下幾美分，她能指望的只剩下工資。

    她的工資不算低，可是重症監護病房的費用更高。

    經濟上出現窘況，江燁的狀況越來越糟糕，蘇韻錦一度要被壓垮。

    最後，是一幫朋友東拼西湊，才暫時緩解了蘇韻錦的困難。

    盛夏來臨，蘇韻錦已經顯懷，公司害怕出什麼意外，建議蘇韻錦辭職。

    可是現在，蘇韻錦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她認真的跟老闆談了一次，公司才勉強答應讓她繼續上班。

    工作之餘的時間，蘇韻錦撲在醫院專心照顧江燁。

    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江燁的情況都越來越糟糕，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每天清醒的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告訴蘇韻錦，江燁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幸運一點的話，江燁會在哪次睡眠中平靜的離去。

    如果不幸，也許哪次搶救中，江燁會突然就搶救不過來了。

    跟江燁的生命相比，欠著醫院的住院費和治療費，似乎都不算什麼，但醫院終究不是公益機構，蘇韻錦每天都面臨被催帳的窘況。

    這樣的情況下，蘇韻錦根本無法安心養胎，幾個月身孕的人，體重竟然跟懷孕前差不多。

    好幾次，江燁想放棄監護，蘇韻錦卻無論如何不答應。

    蘇韻錦哭著哀求江燁：「你至少要看著孩子出生啊。」

    江燁抱住蘇韻錦：「可是醫生已經說了，我終究是活不下去的。韻錦，不要在我身上浪費錢了，讓你跟孩子過得好一點，不是更好嗎？。」

    「錢就在這個世界上，隨時可以賺。」蘇韻錦痛哭著拒絕，「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條，江燁，求求你，我不放棄，你也別放棄好不好？」

    江燁最看不得蘇韻錦哭，更無法把蘇韻錦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只能答應她。

    他能再堅持多久，是多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