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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27:09 作者: 關心則亂
樓太僕噎住了。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子晟,數年前子晟曾在東宮面前舉薦我。」樓犇繼續對凌不疑道,「我聽說子晟曾對太子言----樓子唯是個謀政理事的大才,扔在論經所里摘章抄句可惜了,應該給他一個施展拳腳的機會。」
凌不疑低聲道:「我只看出你的才學,沒看出你的為人。」
樓犇道:「是以,我雖然從未和子晟深談,但心中已將子晟當做了知己。」
少商心想:上一個把你當做知己的顏縣令都全家死光光了,看來還是別做你的知己好。
「可惜,太子殿下沒聽子晟的,子晟可知這是為何?」樓犇道。
少商被吊起了興致。
樓犇看了樓太僕一眼,含笑譏諷道:「因為我的好伯父,滿口謙遜的婉拒了太子殿下的舉薦,說我年紀還輕,應該再多走走看看,再歷練幾年才能當事。」
樓太僕滿面痛悔的嘆道:「……都是我的不是,聽了你大伯母的……」
「別再推給大伯母了。」
樓犇冷冷道,「男子漢大丈夫,什麼事都推給婦人,也虧你做的出來!你若要舉薦我入朝為官大伯母還能吃了你不成!其實你也暗暗盼著自己兒子出人頭地吧,可惜幾位堂兄弟皆是蠢材。當年你與父親爭執,後來就怕我出了頭,將來會壓制你的兒子們,是以一直阻擋我的前途,不是麼?!」
樓太僕被數落的滿臉通紅,張口結舌:「你你……你怎麼血口噴……」
樓犇不去理他,緩緩走到窗邊,牆邊懸掛著一柄鑲有寶石玉珏的長劍。
他長嘆道:「這些年來,我遊歷四海,可陛下只誇獎我的文采和學問,卻不知道我的抱負乃是山河為盤星辰為棋;儲君又對伯父言聽計從,我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眼見袁師弟今年才二十一歲,已在尚書台有了一席之地,我卻還不知落腳何處。」
「雄鷹不能在矮檐下飛行,鯤鵬也不能在淺池中鳧水,我自少年起一心入主中樞,卻不想落到這個地步。唉……時也命也……」他轉過身子,沖妻子微微一笑,「阿延,看來我不能陪你去東海尋訪蓬萊仙境了……」
凌不疑心頭一震,厲聲呵道:「且住!」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劍光一閃,樓犇已拔出牆上長劍,橫劍抹頸。
樓太僕和樓二夫人驚叫一聲,王延姬瘋了似的撲上去,卻見丈夫的喉間已汩汩流血,人也氣絕身亡了。
……
三日後,皇帝先將彭真等一干黨羽收監,打算將來挑個好天氣行刑,同時為壽春大戰論功行賞。因為崔奶爸安排的好,除了幾個的確叫人眼前一亮的少年英雄,其餘基本都是『按傷勢輕重分配功勞』,差不多人人滿意,連只做了文書工作的班小侯也得了賞賜與官秩。
只樓家例外。
在這場大戰中立下最大功勞的樓子唯忽然自戕而亡,與此同時,皇帝將樓郡丞及膝下數子流放千里,並罷免了樓氏闔族的所有官職,勒令樓大伯立刻攜全家回原籍,閉門思過。
----雖未點明罪行,但朝堂上的許多老油條已經心中有數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樓垚。
據說就在皇帝要給樓家定罪的前一日,何將軍的幾位昔年戰友忽求見皇帝,聲淚俱下的懇求皇帝看在何氏滿門孤寡的份上,好歹網開一面。
皇帝是個念舊的人,想樓垚本就對其兄惡行毫無所知,如若不赦免樓垚,是讓何昭君改嫁還是一起跟著去流放吃苦呢,還有何氏小兒將來找誰安恤撫養呢。
咬牙切齒的糾結了半天,皇帝終於對樓垚抬了抬指頭,不但沒讓他流放,還找了個小地方讓他做縣令去了,何氏餘部可以隨行。
這日無風無雪,是隆冬以來難得晴朗的好天氣。
少商照例奉皇后的命來給皇帝送懿冊(皇后向皇帝書面稟告事情的一種文書),然後被凌不疑拉著站在廊下曬太陽,沒過多久袁慎也過來了。也不知誰開的頭,三人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樓犇這人。
「子唯師兄可惜了,單論才幹,師門中無人能出其右。」袁慎嘆道,「一時想岔,萬劫不復。如今全家獲罪,夫人也回娘家去了,真不知所為何來。」
「也不過爾爾吧,他苦心籌謀的計策才幾日就被我們看穿了。」少商吐槽。
凌不疑挑著秀長的眼尾:「你也看穿了?」
少商白了他一眼。
袁慎道:「若不是萬太守碰了個巧,樓子唯的盤算就成了。」
「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少商道,「凡事皆有底線,樓子唯越線了!」
凌不疑不陰不陽道:「原來程娘子這般嫉惡如仇。」
少商再白了他一眼。
「功名利祿誰不喜歡,可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少商憤慨道,「什麼雄鷹鯤鵬,誰不想一蹴而就一飛沖天,可是一口吃不成個胖子,總要一步步來啊,他倒好,星辰日月都得圍著他轉,非得上來就位列三公不成?哪那麼容易啊,陛下是他親爹麼,哦,親爹也沒用。不順他的意思就能濫殺無辜了麼,哈哈,笑死我了,這藉口一點也不新穎脫俗!就如袁公子,難道袁家的門第比樓家差麼?袁公子還不是從十五歲入論經台做起,老老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到如今受陛下青睞被選入尚書台,能參與國政要事----這些難道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