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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27:09 作者: 關心則亂
程少宮就喜歡小妹妹這幅嬌憨的模樣,當下什麼都說了。
程太公自然是個美男子,前朝末年民生凋敝,程家被盤剝的家破人亡,他一介書生除了音律並無一技之長,總算心高氣傲不曾做那面首之類的齷齪營生,最終流落至鄉野,叫程母一眼看中,便將就著結成了婚姻。
從此程太公有了個飽暖之處,亂世中不至於顛沛流離,饑寒交迫,閒來還可以摸摸絲竹,寫寫琴律;程母則得了個如花美男,雖然他說的話做的事她大多不懂,但每日看著美貌的丈夫飯都能多吃兩碗,夜裡睡在一處更如身處雲端花叢,喜不自勝。
「真是一樁好姻緣呀!」少商不敢放高聲音,只能輕輕擊案。
程少宮瞪著她,覺得不是她的理解有問題,就是自己剛才的解說有問題。這對夫妻到了晚年幾乎一日說不上三句話,怎麼看都是怨偶;他們兄弟自小是看父母恩愛長大的,自然不認同這種冰窖夫妻的模式。
「什麼叫好姻緣,能各取所需就是好姻緣。」少商壓低聲音,循循教導初中生,「將來你長大成親了就知道了。」
為什麼程二叔夫婦過不好,就是葛氏想要的程二叔給不了,這才成了個怨婦;而程始夫婦恰能從對方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自然和睦美滿。
程少宮乜著她,正要反唇相譏『倘若我要成親了,難道你就不用』,誰知上首程母忽提高聲音,怒沖沖的對桑氏道:「……我來問你,我將阿止交於你這些年,他怎麼瘦成這樣?!」
雙胞胎趕緊停止話題看過去,原來是程止終於忍受不住『母愛』,奮力掙脫程母坐回自己席上,程母見麼兒這樣對自己,不免將一番怒氣發到桑氏身上----雖然程止明顯面色紅潤,體態適宜,健康狀況十分良好。
面對這種明顯是刁難的問題,桑氏不慌不忙的放下牙箸,笑道:「外面自然不如家中好,若不是要在外為官,我恨不能叫子顧日日承歡阿母膝下,養的白白胖胖才好。不如……」她眼睛朝丈夫一瞟,毫不猶豫的將球踢了出去,「這回阿母隨我們一道赴任如何?」
這下程止慌了,心虛的呵呵兩聲,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哪有長子好端端的,老母卻要跟著麼兒在外吃苦,這不是打長兄的臉麼?」
球被踢到了吃瓜群眾程始身上,他不動聲色,道:「無妨,阿母真放心不下子顧,就跟著去住一段也好,只是……」他故意拉長聲音,嘆道,「外頭不比都城,阿母能捱得住就成。」
這下程母軟了。
她早年是吃苦吃怕了的,這些年在深宅大院雖說寂寞了些,但日子已是安逸慣了,她雖愛麼兒,但並不願再去吃苦----於是,這個話題就不了了之了。
少商興味的望著桑氏,誰知桑氏也望過來,朝她微微而笑,少商反倒一怔。待眾人又酣酒暢談之時,她趕緊低頭去問桑氏來歷。
程少宮道:「三叔母是白鹿山山主之女,那會兒阿父官階不高,三叔父又還在求學,名聲不顯,這親事算是咱家高攀了。不過,大母還覺得三叔母配不上三叔父。」
少商嗤之以鼻:「算了吧,難道尋個天仙美人配給三叔父,大母就高興啦。何況……」她譏誚一笑,「大母自己難道就和大父配得很。」
程少宮看著妹妹,恍然道:「少商,你似乎對大母並無敬意呀。」
少商一手持匕,一手持箸,慢慢拆解那半隻熊掌:「你看看二叔。」
程少宮不解,轉頭看去,只見程承沉默不語,始終低頭一盞接著一盞的飲酒,周身冷落孤僻;若非程始還時不時與他招呼說話,幾乎就算喝悶酒了。尾席的程姎也是一般低頭悶坐,偶爾輕聲勸父親少飲些酒漿----程少宮這才想起來,今日從程止回府起,程母幾乎就當沒看見到這個兒子一般,再沒一句話和程承說過。
「我聽青姨母說了,二叔父的腿是為家裡跛的。」少商臉上笑眯眯的,眼神卻很冷漠,繼續分割熊掌,「他埋沒自己十餘年,也是為著家裡。阿父和三叔父在外,都城裡不能沒有人,哪怕做個耳目傳消息快些也是要的。可他為家中所做的一切,大母可有半分憐惜?」
程少宮喉頭『咕』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都道世人勢利,誰知,做父母的對孩子們也勢利。大母倚重阿父,喜愛三叔父,這十年來卻對二叔父不聞不問,」
小女孩的聲音很甜,話卻像手中那銀匕一樣利,「她明明知道二叔母在欺凌二叔父,以她的威勢,狠狠壓一下二叔母又有何難?可她不,她只顧著自己日子舒服,其他便全然不管了。二叔母能討她高興,能幫著她做這做那,是以二叔父的苦楚她就當看不見了。」
少商放下匕箸,將分割好的熊掌分出一半又端回給程少宮:「人皆有長短,做父母的,對子女如果也要以勢取人,以貌取人,那做小輩的為何要敬重。」
程少宮怔怔的捧著碟子,少商已經開始吃自己那四分之一的熊掌了,吃的津津有味,仿佛剛才那番語帶悲涼之話根本不是她說的。
少商吃了一會兒,忽抬頭對他道:「這話你可別傳出去,回頭我又要挨阿母的訓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