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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27:09 作者: 關心則亂
    誰知醫工來來去去,吃了好幾日的藥,燒也不曾壓下去,眼見女孩臉上身上那點腴肉迅速消失,怒火頓時轉成了憂心,葛氏便打發左右走開,時不時呆坐在俞采玲榻前,憂心女孩如若真有個萬一,該如何尋推脫的藉口。恰好這一日俞采玲吃了藥,正半夢半醒間,正聽見那日見到的老媼與「好叔母」在說話。

    「……夫人你又何必折騰這麼一個小小孩童呢。你只是瞧不慣蕭夫人罷了。」那老媼道。

    葛氏恨恨道:「我就是看不慣她!破落戶,二嫁婦,還敢在我跟前擺架子!我葛家比她富貴,來歷比她乾淨,憑什麼要忍讓她!」

    老媼似是嘆了口氣:「蕭家原也風光的,誰曉得碰上天下大亂,不是流民就是盜賊,她家才破落的。那會兒在咱們鄉里,她也是數得上的女君,程家那時可遠遠不如。說到底,你何必非與大夫人鬥法呢,無冤無仇的。」

    俞采玲本要睡著了,聞聽頓時精神一振,阿米豆腐,她就知道天下人總不會都精明如苧那樣守口如瓶,總有大嘴巴會給她講從前的故事;便愈發裝睡,豎起耳朵細細聽著,連發燒都似乎好了幾分。

    「無冤無仇?!」葛氏不自覺提高了聲音,隨即聽到噓的一聲,想是那老媼示意葛氏放低聲音。葛氏果然放低了聲音,道:「原本該是我嫁給婿伯的!我為誥命,我領封君!」

    「這話說岔了。老身是瞧你大的,你何時看上過程家了。倒是蕭夫人,頭回嫁人那次,家主就唱著歌跟了一路,鄉里誰人不知。後來大亂,沒過幾年蕭夫人和前面的夫家鬧翻了,還沒絕婚呢,家主就前前後後的幫忙。說句不中聽的,便是咱們葛家真去跟家主提親,家主也不肯應的。」

    葛氏更怒了:「都怪阿父阿母,非將我嫁到程家!」

    俞采玲迅速推理:嗯,這家人姓程,兄弟人數≧2,老大家就是這身子的親爹娘,沒有掛,而且貌似混得很好。

    只聽僕僕的聲響,似乎是那老媼在拍葛氏的肩背,道:「你又說胡話了。那蕭家是怎麼敗的,才隔了一個縣的事,誰不知道。不就是大夫人的父兄一股腦兒都死在強人手裡嗎。當初她蕭家不但富有,蕭太公還是鄉里的三老呢,為了抵抗流匪劫掠鄉里,帶領家丁出陣傷了好多賊人,誰知叫那賊頭記恨上了,假作敗退,待大家鬆了提防,趁夜潛入將蕭家一門老小殺得乾乾淨淨,幸虧賊人不知咱們那處的大戶人家慣打地窖的,這才藏下幾個婦孺。可惜成年男丁和財物,俱是沒了。」

    那老媼似是喝了口水,繼續道:「那陣亂的呀,是個莽夫招幾個賊人就能稱王稱霸了,看誰家富庶就殺人搶錢,婦人們更是遭罪。咱們葛家這麼大一塊肥肉,多險呀。程家雖貧,可家主在鄉里有人望呀,自己有本領不說,還領了一群能打能殺的幫眾。那時咱們老太公就說了,他不敢學昔日呂太公相赤帝子,只求不做第二個蕭家罷了。那會兒家主剛求娶了大夫人,程家老三還小,你不嫁給郎婿,還能嫁給誰。」

    「你說這說那,不過要勸我給她低頭!」葛氏似是怒了,「你不想想,我與她前後腳嫁進來,不論人才錢財我處處勝她,可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我拿嫁妝的錢補貼程家,她拿程家的錢補貼娘家!還日日趾高氣揚的,我怎麼氣的過!」

    「那我問夫人,這些年來夫人的嫁妝還是原樣嗎?」老媼輕聲道。

    葛氏語塞。

    老媼乘勢道:「剛成親那會兒,夫人的確拿嫁妝補貼過程家,可沒幾年將軍就起勢了呀。每打過一仗,就一箱一箱的錢財布帛往家裡送,咱家的嫁妝早補足了,怕還多呢。那些錢蕭夫人拿些去補貼娘家,也沒什麼。」

    葛氏冷笑道:「父母在,不置私產。還沒分家呢,兄長的錢合該由君舅君姑來管,三個兄弟三房人都有份!」

    老媼再嘆氣:「道理沒錯。可錢是程大人上陣搏來的,蕭夫人一直跟在身旁,錢總是先過她手的。外頭亂糟糟,到處打仗,誰還管這些規矩。就是現在,走出咱們皇帝管得住的這些個州郡,外頭且還亂著呢。」

    這時屋裡一陣安靜,想是兩人都無話了。俞采玲一邊耐心等著,心想原來這會兒外面還在打仗,也不知形勢如何,一邊心中催著,接著八卦呀,別停呀。

    「如此,夫人就要取了四娘子的小命,是跟蕭夫人置氣麼?」那老媼道。

    葛氏冷笑道:「我原是想留下那賤婦的,誰知她那般心狠,寧肯留下孩兒也要跟著婿伯走!婿伯自是幫她,她手段了得,請了厲害的巫士來說讖緯,楞是把兒子們都帶去了,只留下這麼個女兒。沒錯,我是想教壞了四娘子,叫她臉上無光,可我沒想要她命!」

    聽到這裡,俞采玲心中也是冷笑。看來她就是沒有父母的緣分,上輩子是父母離異,這輩子父母沒離異,也還是把她給扔了。

    俞母年輕時是插隊的女文青,當初想娶她的當地青年不少,不乏拳頭更硬勢頭更旺的,但俞母獨看中了俞父,她很清楚過生活里子比面子重要,那些人整日領一幫兄弟吆五喝六,可家裡沒幾斤存糧有個毛線用。俞父不同了,精明滑頭,老母又和善。

    俞母不滿足只在小鎮上當個會計,恢復高考後立刻開始複習,硬撐數年考上大學,還在大城市裡分配到了一個前程光明的職位,更『偶遇』了早年門當戶對並『剛巧』離婚的青梅竹馬----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唯一的失算,大約就是生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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