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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19:49 作者: 晏閒
    兩地相隔路遠,來往消息滯後也是有的,再者兵士雖然活未見人,卻也死未見屍,這便給了人極大的希望,說明梅鶴庭生還的可能很大。

    眼下,宣明珠唯有用這個說法來安撫自己。他們之間可以從此各走各路,但她要這個人好好地活著。

    趨行至階下,徐水生一見大長公主出來便奮力自掌嘴巴:「啪,奴才糊塗,啪,奴才該死!奴才一心愿望陛下新婚大吉,不敢讓雜事觸主子霉頭,殊不知好心辦了壞事,奴才該死!」

    宣明珠面寒如水地瞥眼:「你不必念秧經,此刻本宮無暇,過後且看本宮饒不饒你。」

    話才說罷,黃福全神色惶恐地從白石拱橋下的角路跑來,還未等開口給他不成器的乾兒子求情,大長公主便甩袖徑直而過,側頭那凌厲一瞥,刺得他心頭一個激靈。

    黃福全當即便伏地泥首,不敢再發一言。

    昭德門外,身著一身烏銀鎧甲的林故歸得到召令,立時來至。

    宣明珠見到他步履不停,且行且吩咐:「從你營中點三百精銳,將軍領隊,整裝後速至公主府待命。」

    林故歸快步跟隨在公主身後,一面聽一面點頭。他原本便隸屬於宣明珠的麾下,前不久雖然兵符交還,重新編入了禁軍,可對待公主殿下恭敬如昔,無不聽從。

    林將軍去,宣明珠的人影也到車駕邊,快聲吩咐迎宵:「去太醫署尋兩位擅治外科凍傷的太醫,年紀不宜長,速來府里。」

    說話間挽裙上了車,又挑簾吩咐松苔:「去豐安坊何不留巷東數第三家,請我父皇當年的副將杜老將軍,杜老脾氣重,若請不動,便說昭樂有要事相求杜伯伯。」

    兩婢領命點足躍身而去,身影一向南一向北如分飛之燕,頃刻不見了蹤跡。同時馬鞭脆聲揚落,馬車向公主府急馳而去。

    宣明珠才到府不一時,林故歸便領了三百精兵,隊形整齊地來到公主府外,烏泱泱一片鐵戈重鎧,陣仗浩大。

    隨即,杜守旌老將軍亦至,隨後,兩位太醫亦至,迎宵與松苔亦回。

    宣明珠顧不得一些虛禮,請杜林二人下首落座後,將西嶺雪山的情況大致說明,徑問杜老將軍:「父皇與我講過,當年他北征烏孫曾受困於雪山,遇雪塌方,當時是身為先鋒的您老將父皇從雪堆里扒出來的。明珠欲請教幾個問題。」

    她的語速極快,眸色中有一種極為沉定、又極為威儼的光芒。老將軍恍了一下子,知道事關緊急,知無不言。

    「殿下問有無可能人被埋在雪下後離開原位,被流衝到數里之外?老臣以為,按常理,可能不大。若被塌雪埋住,頭一刻鐘的救援至關重要,至多撐半個時辰,便是極限了。至於殿下最後一個問題——有無可能會尋漏,臣以為除了搜尋之人細心與否外,也與被埋之人的衣色有關,若衣深,便利於找尋,若衣淺混同於雪色,便……」

    說到這裡,他隱晦地向宣明珠搖搖頭。

    宣明珠喉嚨哽動了一下。至多半個時辰,他卻三日未見,衣淺不便找尋,他恰愛穿白衣。

    一切都在指向一個危厄的結果,她扣掌穩住心神,轉問林故歸,「按行軍速度,幾日可達西蜀嶺山?」

    林故歸道,「日行二百里,大抵八日可至。」

    「六日。」宣明珠眉間紅痣若熒,聲色決然。林故歸愣了一下,聽公主殿下加重聲量,「輕裝騎行,此為軍令。」

    林故歸心中迅速衡量了一下,若一人兩馬,日夜加緊行速,六日應當可至。

    他游弋目光看了眼公主的掌心,起身抱拳,洪聲道:「卑職接令。」

    一旁的杜守旌注視著這位殿下點將的神情,想起上次見她,還是在公主的及笄宴上。先明帝爺恩恤,邀請他們這些老夥計入宮觀禮,旁的王公貴女及笄,都是賜服加玉笄,明帝卻別出心裁,非讓昭樂長公主在成年之日挽弓射彩綢,一臉的驕傲炫耀神情。

    而長公主連射十五箭無一不中,明帝大笑數聲,連道數次「吾兒似我」,開懷得仿佛不知該怎樣寵愛這個女兒才好。

    今日,杜守旌依稀在大長公主的神態中,又見當年明帝的丰采,動容起身:「老臣雖致仕多年,亦多聞梅大人人品貴重,具德清行,老臣請令同行。」

    宣明珠同時起身頷首:「便是杜伯伯不請纓,明珠亦要腆顏請求您同行。您有經驗,有您坐鎮明珠方安心。」

    她頓了一頓,眉間露出一抹愧色:「為我私事,勞您老天倫之年猶要奔波,明珠愧矣。然不得已,待杜伯伯歸後,明珠親為您接風致謝。」

    杜守旌道,「殿下無需如此,此行為公,老臣義不容辭。」

    「不,是私事。」宣明珠睫影輕黯,嗓音低沉了一瞬,很快又抬起頭,「全托諸位了。迎宵、松苔,你們也隨行,就算把山翻個個,活我要見到他的人——」

    後面那句話,她說不出口,最終垂睫輕語:「把他帶回來。」

    不是不知道遠水解不了近火,西蜀太遠,雪山太寒,已經過去六日,行軍又要六日,他倘若真已出了什麼事,這一切都是無用功。

    可懷揣著那份僥倖,她不能不做出對策。

    眾人領命而退,稍作準備後即刻出京。從宣明珠得知消息,到召集人手整隊出發,前後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廳子曠靜下來,宣明珠的最後一分力氣也似用盡了,扶著椅子坐下來,眉目間茫茫,哪裡還有前一刻的鎮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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