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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8:13 作者: 無邊客
漸漸地,林殊文覺察出異常:「羅大哥,咱們要去的宅子在南邊麼?」
羅文:「對啊,這幾天宅院重做修繕,主子喜靜,天還沒黑工匠們都得先撤走了。」
林殊文:「……」
據他所知,南邊的地很是珍貴,村民不能輕易涉足,目前唯一住在那邊的人,只有從外頭回來的那位大地主。
商隊主人的宅院就在南邊,豈不是……
他嗓子一咽:「羅大哥。」
羅文:「怎麼了,可是馬車太快身子不適?」
林殊文:「沒、沒有不舒服。上次那位嚴爺,他……他就是大家口中傳的大地主麼?」
羅文發出爽朗的笑聲:「是吧。」
林殊文吶吶,半天沒吭聲。
羅文道:「小先生不必抱有負擔,當日怎麼和主子相處,過去之後就還跟之前那樣,若讓先生拘謹慎微,倒成了我們的不是。」
林殊文:「嗯……」
*
馬車過了座矮橋,河水在月色下潺潺流淌。
嚴家大宅白牆烏瓦,牆面錯落有致,宛若高低起伏的馬頭。大院占地面積寬廣,與其說是座宅院,更像屹立在八寶村南邊的城堡。
門象徵一戶人家的地位和資望,嚴宅這座門修得又高又敞亮,高度幾十尺,寬可同時容納數名成年男子並肩而入。
台階的石料一看就價值不菲,從院前延展而下。
林殊文走出馬車登上石階,雖下過雨,但台階應時常有人清掃打理,踩在上面是乾燥的,並不用擔心會滑到。
門前有管事迎接,管事瞧見羅文領了位文氣漂亮的少年回來,收到羅文目光示意,連忙帶人退到後邊去了。
林殊文本來還有幾分不自在,看到周圍只剩羅文領自己走路,頓覺少許。
宅內分有幾個庭院,越過一道又一道廳門,兩側有過廊,檐下懸掛的燈盞素雅玲瓏。每個庭中栽種不同的樹木花草,雨後暗香浮動,幾樹新梨落下花苞,正巧砸在林殊文肩膀。
他正要抬手拂去,不知不覺跟著羅文走到最深處的寢室門外。
羅文停在朱漆丹紅的門柱旁邊:「到了,主子就在室內。」
林殊文盯著肩上的梨花,來不及整理,眸光落在已經半開的門前,立在門外有點不知所措。
「嚴爺,我來念書了。」
室內男音低沉:「小林先生請進。」
林殊文扭頭,羅文朝他笑眯眯擺手,嘴型無聲念著「進去吧。」
於是林殊文抬步入內,沒有貿然打量主人臥寢,瞧見案幾一旁的坐塌上倚著道背影,放輕步子靠近。
他小聲叫:「嚴爺。」
宅子的主人側過身,甫一對視,林殊文怔在原地。
案幾臨窗,正對幾樹新梨。
對方倚在榻中,手執一卷舊書,案幾前一盞茶,一爐木香,室內陳設雖然素雅精緻,卻給人孤靜之感。
林殊文從宅子主人的眼窩下看見了淺淡的倦色。
「……嚴爺?」
嚴融之示意少年在案几旁邊的位置坐下。
林殊文照做,不確定地問:「要我念書麼?」
嚴融之略微頷首:「嗯。」
林殊文雙手放在膝前,不像個念書的先生,倒像個聽話的學生:「嚴爺想聽什麼呢?」
嚴融之道:「臨入夜請小先生來實屬無奈之舉,按先生的心意就好。我少時起就外出走商,沒什麼機會讀書,小先生念什麼書我都聽著」
立在案幾的燈火晃了晃,林殊文臉頰癢,忍不住伸手撓了下,輕聲道:「那我給嚴爺念幾首楚辭吧。」
嚴融之放下手上舊卷,手肘支起明晰的下頜,一副專注傾聽的神態。
見此,林殊文正襟危坐,還接過嚴融之遞來的茶水潤嗓,開口就是一首《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湘夫人》一詩寫湘君期待湘夫人而不至,從而滋生思慕哀怨之意,那馳神遙望、祈之不來、又情意纏綿的心,一下子感染了念詩的人。
林殊文把自己帶入詩中,少年的音色隨詩境輾轉變化,念到「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時,恰與嚴融之目光對上。
他一頓,問:「嚴爺,怎麼啦?」
嚴融之有著一雙閱歷匪淺的眼睛,林殊文不敢看這樣深刻的眼神,但總覺得對方眼底閃過笑意。
嚴融之道:「無事,小先生繼續。」
林殊文:「哦……」
於是他又繼續把《湘夫人》念下去。
羅文從門外探入一張臉,靜悄悄地托著端盤入內,把幾道南方細緻清淡的食物送上桌。
米飯晶瑩飽滿,鮮湯細膩,蝦菜可口小巧,還有飯後的水果點心,一碗加了冰糖的梨汁。
菜量並不多,按林殊文的飯量估摸著準備的。
羅文笑道:「小林先生本該在家用飯,耽擱了時辰,就在這兒吃吧。」
林殊文無措,羅文悄然退出,他對上宅子主人投來的視線,瞬時語塞。
嚴融之道:「小先生慢慢吃,希望菜能合先生胃口。」
說完並未過度關注少年,手肘依然支著下頜,闔眼養神。
湯快涼了林殊文才在嚴融之睜眼投來的目光下慢慢喝了,他把書籍抱在懷裡,進食又輕又緩,怕東西留著浪費,努力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