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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8:13 作者: 無邊客
林殊文在心裡稍作比對,並未覺得自己受了不公或委屈,他授學時間少,且沒有功名在身,怎麼能與秀才相比呢?
林殊文動身過來比較晚,此刻輕煙裊然,到了家家戶戶準備晚飯的時候。
他起身與周氏告辭,不便再留,對方邀他留下用飯,說是晚點派馬車送他回八寶村。
林殊文婉然回絕。
周氏嘆息:「那就不留小林先生了。」
又道:「今兒後院收了不少雞蛋,先生帶些回去可好?」
林殊文買過鴨蛋,且知道雞蛋比鴨蛋值錢。
周氏盛情開口,她見家裡男人回來了,拉來與林殊文說話。
周家男人面向過於板正,濃眉眼厲,看上去頗為兇悍。
林殊文有點怕,不敢再言,收了周家裝好的一小籃子雞蛋,掛在胳膊往八寶村的方向走。
南邊山多,出了門就很難分辨方向,林殊文半眯眸子,天色陰,無法憑著落日找到東南西北,就向村民問路。
村民為他指路,又問:「後生你從哪個村過來的啊?長得好俊俏,婚配了嗎?」
林殊文含蓄的彎起眸子:「家住八寶村,尚未婚配。」
村民還要再問,山谷襲來驟風,飛沙走石,遂道:「要下雨咯,後生你快回家,耽擱時辰要淋濕啦。」
林殊文小聲告辭,挎著一籃雞蛋步履匆忙。
步行至半途就下起了雨,春時晝短夜長,一旦下雨,周圍暗得愈發快。
林殊文加大步伐,從杏花村趕回八寶村約莫半時辰腳程的功夫,
回到舊屋四周黑漆漆的,林殊文用火摺子點了蠟燭,燒火煮稀飯,在米上放了兩個雞蛋窩著,米熬得軟爛,雞蛋自然也熟了。
兩個雞蛋夜裡吃一個,剩下一個留到明日。
*
林殊文來到杏花村已有月余,每日一早按時步行至杏花村周家,他準備教完上旬,等休沐了就去縣城的府衙登記,再回來領一塊官田。
待月末束脩發放,花錢請師傅把老屋子的房頂做些修繕。
被褥也要買一張,下雨的春夜很是潮冷,林殊文裹著三件外衣都捂不暖身子,只能依靠柴火取暖。
一日授學結束,午時起天色陰隆低沉,磅礴雨勢砸得屋檐徹響,起了霧後四處看不分明,宛若黑夜。
這場雨阻斷了林殊文返回八寶村的路,在周家靜候一個時辰,雨還下著。
林殊文怕再晚些就耽擱了時辰,一咬牙,撐開傘就從周家門檐小跑離開,鞋底一下子就濕了。
弱下的雨勢在半途突然轉盛,林殊文觀望四周灰暗的山野,哆嗦著半濕的身子,氣息不穩,堅持再跑一會兒就能過橋。
豈料歸途多變,河面水漲得極高,漫過橋道,根本看不清橋原有的樣子。
水勢湍急,整條橋都被淹沒了,此刻若冒然上前,無異於斷送性命。
林殊文抹開從傘下滲入的水珠,拐了道,欲尋其他地方避雨。
馬聲嘶鳴,他疑惑地沿聲而行,眸子驀然睜大,竟看見一支商隊。
這支商隊的旗幟標識林殊文看不真切,在浩大雨勢中竟架起好幾頂帳篷,每頂帳篷足有一間屋子那麼大。
護衛瞧見有人闖進商隊圈圍的地盤,揚聲一喝,問:「來者何人。」
林殊文斷斷續續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他渾身濕冷,開口回話嘴唇都抖不開了。
再這樣下去估計會受了寒凍死,林殊文不得不向護衛求助:「大、大哥,我能不能、借、借你們的地方避避雨,太、太冷……冷了……」
護衛舉著燈打量,見少年瘦弱狼狽,只道:「你等等,我去問問我家主子。」
林殊文緊緊抿嘴,不讓寒氣入喉,輕輕點頭。
護衛走很快就回來,看著林殊文,道:「進來。」
林殊文:「多謝。」
周圍幾頂帳篷都坐滿了人,雨勢浩大,一群人在帳內搭著桌吃飯飲茶,林殊文瞧見人多,心口驀然一緊,貼在角落,恨不得擠進縫隙里。
領他進來的護衛咧嘴一笑:「小子怕羞啊?」
林殊文扭頭,濕發貼在兩鬢,露出雪白的臉頰,狼狽羸弱。
山野四周早就暗了,帳內點起好幾盞燈。
護衛借著光看清林殊文的模樣,紛紛噤聲。
有人清了清嗓子:「你、你是哥兒?」
難怪會那麼怕生害羞。
七八名護衛端直身姿,領他來的那位道:「前邊還有間小帳,你過去歇著。不過小帳後邊是咱家主子的帳篷,切勿發出太大動靜。」
林殊文:「不必……」
護衛起身:「快別磨蹭,跟我來。」
林殊文去了那頂小帳篷,帳內放著張桌椅,他身上的衣物濕,一直站著沒坐下。
有道雷光閃電貫下,林殊文顧不上太多,立刻坐在椅子上把臉埋進膝蓋,環起的胳膊哆嗦。
林殊文自小就怕打雷閃電,此刻又冷又驚,驚懼之下不得不抖聲念叨什麼,企圖轉移心力。
念的正是清淨經。
「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
起初少年音色磕磕絆絆,而後慢慢恢復平穩。
不知過去多久,雨聲弱小,林殊文不敢繼續停留,拿了一盞護衛送給他的燈,在灰暗的夜色里邁起濕/漉漉的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