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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8:13 作者: 無邊客
「這一帶的村民只要上縣府衙登記入冊,憑著紙契,再找村長核實,可以便宜幾成租這位大地主的地。但樹木種出來了都給他們,價錢按成色算。」
周圍幾個村子的住民除了打理自家分得的田地,剩下的都在種樹。之所以願意做佃戶向地主租地種樹,皆因為有固定的進帳,無論種出多少,地主都收。
用官田種植農物,上交的賦稅比較多,若碰上季候突然變化,當季的作物收成就會遭受影響。
一場大雨、寒霜、暴雪,極有可能讓農戶們白干幾個月。
雪雨風霜,對牢固紮根在山裡生長的樹木沒有那麼大影響。
莫布指著山野的方向:「聽老人說有些木頭的品種很值錢,專門供給皇宮造宮殿,製作各式各樣的房屋器具,或者讓大戶人家掏錢買,每一根木的價錢咱們十幾年都掙不來。」
但一般農戶少有機會能和地主獲取珍稀樹木的苗子,周圍一帶的幾個村莊,能種中上等稀木的人家,五根手指都湊不夠。
莫布又道:「每年有許多農家跟村長報名次,再由村長把名籍交給替地主代管的管事,好苗子給哪戶人家需要層層篩選,一不定年年都選得上。」
「俺還聽說那位大地主很有頭腦,反正不光咱們村周圍的地,其他地方連種藥材、種果樹的有,地主還是名大商人,生意遍布酈朝呢。」
林殊文稍微傾過右耳認真聽莫布說話。
像林家,只以收租為手段,莫布嘴裡說的這位地主,究竟有多少地?不光收租子,還收種植物,更甚至名下的生意遍布酈朝?
林殊文被勾起一絲好奇,欲言又止。
話沒出口,就聽莫布說道:「曬穀場就在這兒,俺去拿捆乾草給你。」
眼前有塊空地,地上用麻繩分隔出一塊一塊的範圍,有幾塊晾曬農物。旁邊零散的落著幾張木板凳,乾草到處都曬。
莫布抱起一捆,正欲往少年懷裡塞,動作生生停住。
他訕笑:「林公子,你的衣裳乾淨,抱懷裡要弄髒了。」
又自告奮勇:「我給你送回去成不?」
林殊文怎麼好意思讓對方事事幫自己?親人朋友間尚且講究禮節,何況對方於他只有陌生人關係。
他輕輕搖頭,伸手接過莫布懷裡的那捆乾草,份量沉甸甸的。
淺色眼瞳的眸子宛若兩顆明亮的寶石,望著莫布:「多謝。」
莫布一時忘了回應。
林殊文抱緊懷裡的乾草走出幾步,悄然回頭,和莫布呆怔的虎目對上,連日來蒙著少許陰翳的心緒忽然輕快了些。
他聲音輕輕的:「莫布,真的很感謝你,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上。」
莫布「啊」一聲,想追著再問,林殊文道:「別叫我林公子了,喚我林殊文就行。」
莫布傻笑:「噢!」
*
林殊文抱著乾草回到舊屋,一半鋪在木板床上,躺下試了試,毛刺扎著腰背,遂又展開落在床尾的外衣鋪開。
墊著乾草躺在布料睡覺比睡在冷冰冰的木板上舒服點,林殊文抱起剩下的另外一半草物走向石灶,先生火,然後把鍋里的水燒熱。
他擔心晚上潮冷,走出院子外,沿四周繼續撿了一些細長的草枝木枝。
冬春時分夜色來得早,村里更是如此,窗外很快暗下。
整個村莊靜悄悄的,不像城內街側兩邊會懸起燈籠照明,時辰再晚點,周圍就會漆黑不見五指。
林殊文喝了幾口溫熱的水,把細長的干樹枝帶到床尾。他用火炭燃起一小撮乾草,再把樹枝搭在燃燒的草堆上。
火光映得少年一雙淺色眼瞳明亮,他簡單洗乾淨手腳,除開鞋子躺回床上。
少年瘦弱的身子籠在外衣里,又是一個雨夜,今晚能藉助火堆取暖。
林殊文不敢起夜,所以晚上控制了喝水的份量。
少年一雙眸子盯著火堆出神,漸漸合起。
自從上輩子被遣回鄉下開始,時至今日,一股疲累始終揮之不去,林殊文沾了會兒床,很快沉沉睡著。
翌日,雨後天晴。
舊屋裡的火堆不知何時熄滅的,林殊文能拾撿到的乾柴火太少,火堆燃不了多久,是以在簡陋的環境下睡一宿,林殊文剛醒就染了風寒。
八寶村一帶適合種植農物,每年的雨水十分充沛。
昨日夜間有雨,林殊文雖烤了火,病況卻愈發嚴重,胸腔和鼻子一陣堵塞。
他使勁揉了揉通紅的鼻尖,腦子嗡嗡沉沉的。
病後容易脫力,林殊文從剩餘的三塊米餅取出一塊,就著水細嚼慢咽。
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過去生病總有人貼身照顧。
如今身邊空無一人,林殊文強忍眼眶的濕意,眼眸大抵紅了,他連忙眨了眨,咽在嘴裡的米餅嘗不出什麼味道,味如爵蠟。
這種時候沒什麼能挑剔的,他平時少食,怕再次餓暈,盡力張大嘴吃了半塊米餅才停下。
至少,重活一次的他不該再讓自己死在覓食的路上。
林殊文做了幾次深呼吸,平復心緒後收拾昨夜燒過的火堆,準備再去河岸接點清水回來燒。
幾日沒有沐浴,這會兒他想燒熱水擦身子。
屋外,正有人交談。
林殊文側耳細聽,遲疑須臾,站在門後隔著縫隙看見莫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