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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季時傿端坐席間, 目光掃過暖閣正前方, 隆康帝正在看歌舞, 兩側各坐著王公侯爵與後宮妃嬪, 唯獨沒有皇后李茹,聽人說起她似乎病得越來越重了,隆康帝讓她在坤寧宮中休息,李茹身患咳疾,平日連風都吹不得,更遑論出席這樣的宴會。
對於一個沒有背景權勢的女人來講,坐在皇后之位上究竟是她的福還是不幸,大概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知道。
暖閣里的炭火燒得太旺,待久了後背生出一層薄汗,季時傿想出去透透氣,對一旁的人知會一聲,便從角落裡離開暖閣,站在月台下吹了會兒風。
陳屏死得蹊蹺,他的屍身已經被處理,更何況季時傿並非久居宮中之人,再想探究些什麼便難上加難。關於幾年前季暮被誣告貪墨軍資修建別莊那件事,當事人相繼離世,過往如何也隨著這些人的埋骨而煙消雲散。
倘若陳屏真是被滅口,是否會跟這件事有關,季時傿想了想又將此否定,成元帝都成了一把白骨了,還怕他會將這件事情泄露出去?更別說這事做得那麼隱秘,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誰會時隔這麼久對他下手?
可若不是因為這件事,那就是陳屏身上還有別的秘密,他伺候過三任皇帝,先帝的先帝作古幾十年,當時的元老基本都死光了,要麼是成元帝在世其間發生的事,要麼就是隆康帝登基的這半年。
季時傿心裡毫無頭緒,熱了一身汗從暖閣出來,吹了會兒風竟然有些冷了,她攏了攏衣襟,剛想回去,身後便有一人忽然喊住她道:「時傿。」
季時傿攏衣襟的手頓時一僵,裴逐已經走上前,輕聲道:「方才在暖閣里我看到你坐了會兒就出來了,我有些擔心你便出來看看,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在西南的時候受過傷?」
他說了一大段話,季時傿耳邊嗡嗡的,根本沒聽清幾個字,只能含糊道:「沒有,就是覺得有些熱,出來吹會兒風。」
「這樣。」裴逐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他背著光站立,身著一件簡單的青竹色長袍,並沒有如往常見到他時穿著紫色官服,腰佩金玉帶,看上去便如還在泓崢書院讀書時一般。
季時傿一時有些恍然,側過身,淡淡道:「這半年動盪不堪,想必你的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吧。」
裴逐在她身旁佇立,聞言抿唇一笑,「本職所在,倒也沒什麼容易不容易的,盡力而為就好。」
說完低頭看向她,「你呢,西洋水軍兇悍,江東淪陷許久,你才是真的辛苦。」
「還好。」
「時傿。」裴逐又喚了她一聲,低聲道:「還好你能平安回來。我臨危受命,我老師……不,是反賊肖頃留下了這樣一個爛攤子,有時候我真的快撐不住了,但一想到你在外面肯定比我們辛苦不知道多少,我就又能咬咬牙堅持下去。」
風雨飄搖的大靖朝,幾度面臨被四鄰瓜分的局面,武將在外,文臣在內,硬生生將這個瀕危的國家拉扯了回來,其中辛酸,季時傿也明白。
然她聽到裴逐說出這麼一段發自肺腑的剖白,心中卻一時啼笑皆非,只道:「誠如你所言,本職所在,不過是盡力而為。」
裴逐訕訕點頭,順著她的目光往皓月看去,半晌,忽然伸出手,「先前你南下後,我去了一趟白鹿寺,我聽人說那裡很靈,就、就給你求了一張平安符,保佑你能平安歸來,如今看來,好像真的挺靈的。」
季時傿一怔,又聽得他道:「原本想等你回來之後給你,只是想你肯定很忙,所以西洋使團走後,我才突然給你送帖子,沒想到還是打擾了。」
裴逐將平安符遞給她,看上去保存得很好,連一絲褶皺也沒有,「好不容易能看到你一回,你別嫌棄。」
「我……」
季時傿張了張嘴,抬起頭時裴逐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真摯,甚至還帶點小心翼翼,如果不是因為早就知道了他在中州乾的那些事,季時傿大概真的會收下。
她微微搖頭,「我一向不信這些,有負你好意,懷遠,既然是你親自去白鹿寺求的,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裴逐神情愣住,「可我是為你求的……」
話音剛落,季時傿已經轉身走上月台,視線升高,宮人來來往往,很快就找不著她的身影了。
裴逐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他目光震顫,差點喊出聲,周圍到處都是人,甚至有覺得不對勁往他這個方向看過來的,裴逐立刻垂下手,握緊拳頭,掌心放著的平安符皺成一團,尖銳的邊角將手心的軟肉戳得刺痛。
為什麼會這樣,季時傿連他的平安符都不肯收下,難道她還在生過去的氣嗎?裴逐手握得越來越緊,他已經照著她的意思與她做回朋友,再也沒越線過,為什麼季時傿反而離他越來越遠了,還是說,以退為進根本沒用?
沒關係,裴逐呼出一口氣,緩緩登上月台,等裴淑儀誕下龍子,等這個孩子被立為儲君,等一切局勢都穩定下來,她會回心轉意的。
季時傿從月台上離開,實際上並沒有回暖閣,她繞到一旁沒什麼人的地方停下,想起方才的事頓時皺緊眉頭。
裴逐怎麼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同她說那些話的,怎麼可以有人藏得那麼好?
正想著,忽然一隻手從後面抓住她,季時傿嚇了一跳,差點一掌揮過去,驀地聽到一聲「阿傿」,才堪堪止住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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