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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然而梁齊因見狀只是停下考察,將經書放下輕聲道:「近來第一批票引下放,想來陛下政務繁忙,並未有空溫習,微臣可以再給陛下講一遍。」
隆康帝有些羞赧地低下頭,算起年歲,他比梁齊因還要再小一些,長久的身不由己使得他學會對旁人言聽計從,於是端正坐好,面前小几上擺放的香爐升起裊裊青煙,如霧如嵐。
講到一半,隆康帝驀地出聲道:「梁修撰,『是以聖人制禮節慾,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時,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驕,常與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絕。』這段話,朕不太明白。」
梁齊因愣住,因為這個問題在許久之前季時傿也問過他,想到季時傿,數月未見而難以抑制的思念又如藤蔓一般緩緩順著他的四肢攀上來。他有時覺得季時傿真是可恨,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京城內,數月不著家,這兩年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甚至還沒有分開的長。
隆康帝見他正出神,又問道:「梁修撰,朕方才問你的話,你聽見了嗎?」
梁齊因倏地回過神,低下頭請罪道:「臣方才走神了,還請陛下責罰。」
「無礙,朕赦免你,只是你方才在想什麼?」
梁齊因手按在經書上,半晌如實道:「臣只是想起,從前也有人問過臣同樣的問題。」
隆康帝抬起頭,「是大將軍嗎?」
梁齊因一怔,沒想到隆康帝會猜出來,「是。」
隆康帝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大將軍是個好人。」
如果不是季時傿,當年的春蒐他早就死在圍場中,如果不是季時傿,趙嘉禮與肖頃的陰謀永遠不會被揭露。
隆康帝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被季時傿拖著衝出樹林的恩情,她的忠誠並非針對於皇室,而是她的本能,哪怕換做是一個奴婢,她也會義無反顧的衝進去,這正是隆康帝永遠無法做到的勇敢,所以他很崇敬季時傿。
「是,她是個極好的人。」
梁齊因眉眼彎彎,說話時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接著講方才的問題吧,這段話的意思是說聖人之所以制定禮法,是為了節制欲望,向百姓徵稅要有限度,萬事不過分強求,言行不驕橫無理,無時無刻不秉持著這樣的原則,天下才會傳承不絕。」
「這個道理,無論為人、為官、為君都同樣適用,歸根究底,就是一個『仁』字,然而仁並非懦弱卑怯,無條件的遷就只會助長欲望的滋生,終有一天會為其所累。所謂『仁』,是能認清是非,堅守律法的公正,不以私心度人,不以私慾治人。」
梁齊因將書放下,「陛下,臣這麼說,您能明白嗎?」
隆康帝抿緊唇,忽然想到裴逐走之前同自己說的那些話。
「微臣勸陛下不要有非分之想,陛下的皇位怎麼來的,想必您自己心裡也清楚,裴家可以扶持無根無萍的慶王上位,自然也可以扶持其他人。您登基的這些時日,外面的人雖然稱您為天子,可您不會以為,這個皇位有一天真的屬於過您吧。」
隆康帝肩膀一顫,下意識地佝僂起背部。
仁並非懦弱卑怯,無條件的遷就只會助長欲望的滋生,終有一天會為其所累。
「陛下?」
梁齊因皺了皺眉,傾身上前想要查看隆康帝怎麼回事,然而他剛伸出手,隆康帝便猛地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道:「倘若一個人身不由己,『仁』對他來說還有意義嗎?」
「臣以為,苟延殘喘並非卑劣下等,任何人都有選擇生的權力,貴身是對自己的『仁』,但你的追求不可以建立在對他人不仁的基礎上。既然蝸困樊籠,何不嘗試打破他。」
梁齊因一字一頓道:「陛下願意實行新政,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隆康帝哽住,裴家扶持一個傀儡皇帝上位,難道是為了輔佐明君,開創盛世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這個皇帝沒了,還會有下一個,只要縱容裴家的野心,這個江山遲早有一天改名換姓,他雖是窩囊廢一個,可趙家的先輩不是啊。
「今日的講學內容,朕明白。」
良久,隆康帝呼出一口氣,重新坐正,嘴角扯出一個微笑,「有勞梁修撰了。」
梁齊因依言起身行禮,拿著經書退出養心殿,臨近日暮時分,外面的雕樑畫棟上停著數隻棲息的春燕,與殿頂的琉璃吻獸幾乎融為一體,他抬起頭,頂著金輝,眯了眯眼。
他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錯軌的前路,連他也算不出,究竟該怎樣做才能回到正途。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中,卡文卡得太難受,更新的不及時很抱歉(雙手合十)
第165章 蜉蝣
南疆告捷之後, 隨即是中原,西北,海上徘徊已久的倭寇見大勢已去, 不等東海水師出手便捲鋪蓋似的逃得沒了煙,西洋王室派了人,於四月初九,向大靖提出停戰求和, 西南中原兩支軍隊正式會師。
季時傿照例先去傷兵營內巡視了一圈,肩上吊著繃帶, 數十場海戰下來, 所有的將領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海上炮火連天,有一段時日季時傿甚至聽不清聲音, 沒日沒夜的耳鳴。幸好勝在年輕, 修養了幾日, 倒也能行動自如了。
前一日朝廷剛派了人,與西洋使臣談判言和一事,西洋王室來的是老國王的兒子,老國王將死不死,兒子和女兒之間爭權奪勢,王子有宮廷宗室伯爵的支持,公主只能兵走險招, 靠開展遠東戰事所得來的戰利品來壓下國內的反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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