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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這封信是從西北傳回來的,但與捷報不同,這是一封家書。
季時傿的字稱不上好看,卻別有一番風骨在其中,如她的人一樣,看似玩世不恭,實則淵清玉絜,有章有法,不落俗,也不跳脫常理之外。
信上很簡單,只是三言兩語將戰事之艱揭過,問他京城是否有下雪,末了是句詩,「唯應待飛雪,千里與君同」。
化用的是杜牧的《秋霽寄遠》,這般文縐縐的不像是她的風格,梁齊因看著信上的字,就幾乎能在腦海中勾勒出季時傿伏在案前絞盡腦汁掉書袋的模樣,不禁輕笑出聲。
要怎麼愛她才夠呢。
梁齊因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現在就像那隻海東青一樣可以飛到西北去,只是海東青可以,他卻不行,西北軍營重地,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一起看雪的期望,怕是還要等到來年。
這般念頭剛落下,身後便忽然想起叫喚聲,剛走不遠的趙嘉晏又不知因何返回,朝梁齊因的方向招了招手道:「岸微啊,我忽然想起來,今年冬日寒冷,父皇讓人備了幾批冬衣物資,還有兵器署謝冶尹研製出了新的戰備,打算差人送到西北犒勞將士呢。你是否想去見柏舟,不若我同欽差說一聲,你跟著去吧。」
梁齊因眼睛一亮,「可以嗎?」
趙嘉晏笑了笑,「自然可以,捎個人罷了,你隨行一起去吧,我怕你再在京城待下去要得相思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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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城被圍了二十七日,終於等來了援軍,樊徊璋率一批隊伍先行開道,送來物資,謝丹臣隨後調動一萬軍馬沿著樊徊璋找到的山路從後方支援潭城,另外一批兵馬將進攻岐州的西韃軍收拾完後與援軍呈兩面包抄,夾擊挲摩訶親率的軍隊。
只是挲摩訶不像哈魯赤一樣激進魯莽,意識到局勢反轉後便緊急撤離,季時傿雖說要取他項上人頭,但也知道挲摩訶沒那麼容易死,在兩面圍攻下,仍是帶著一批精銳逃走了。
樊徊璋火速將剩下的殘兵敗將收拾完,謝丹臣還要再追擊挲摩訶,只是被季時傿及時攔下,將人逼到絕境沒有好處,更何況東韃是挲摩訶的老巢,他們去了不一定能占到什麼優勢。
季時傿在潭城一戰中腿受了凍傷,牽扯到了數年前的舊疾,疼得她日夜發作,但在眾將士們面前不可以示弱,否則引人擔憂不說,外敵知道了也不有利。
她每日白天裝作無事一般在外晃悠,照例巡視傷兵,與人說笑逗樂,晚上扭著腫脹的腿呲著牙低聲痛呼。
這會兒正是放飯的時候,西北冰天雪地吃不上什麼好的,打了勝仗伙食才比過去好一些,季時傿正在帥帳里看朝廷的回信,旁邊的飯菜都要涼透了。
她看完之後又不死心地翻了一遍,仍舊沒找著她想要的,本就躁鬱的心情更加煩悶,忍不住罵道:「沒良心的,也不知道給我回信。」
氣了半會兒才想到要吃飯,從桌角扒拉過碗碟,半死不活地動了兩筷子,帥帳外突然傳來異動。
季時傿以為有敵情,神色一凜,「蹭」地站起來按住刀柄,剛要出去便有人從外一把掀開帘子,羅笠滋哇滋哇叫道:「大帥!大帥!物資來了!兵器署還送了新的戰備!」
說罷拍了一把同樣湊近的謝丹臣道:「你爹真行啊,我看那甲氣派的,嘿喲,我先去摸摸。」
謝丹臣被他拍得身形一歪,轉過頭大吼道:「老羅!我看那六十板子真是打少了!」
季時傿緩了一口氣,鬆開按刀的手,「原來是物資來了。」
「對,還有棉衣,江浙今年新產的棉花,可暖和了,大帥要去看看嗎?」
季時傿搖搖頭,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帶人將東西分發給大家,我先去見欽差。」
「誒,欽差是哪位大人?」
謝丹臣掀開帥帳的帘子,「是兵部的韓大人,哦對了,還有一個隨行的,我聽他們叫他世子,也不知道是哪個世子……」
說話間季時傿已經走出帥帳,而不遠處的一群欽差中也恰好有一個人轉過身,季時傿目光甫一與他對上,便瞬間呼吸一滯,謝丹臣的後半句正好落下,「誒,就是他。」
梁齊因穿著黑色的鴨絨斗篷,裡面罩著件霧色的長衫,袖口寬大,隱隱可見他蒼白的手腕,一看見她便不住笑。
前方的眾人聽見聲音,紛紛轉過頭,季時傿緊緊盯著梁齊因的臉,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她好像只能看見這一個人的身影,聽見這一個人的聲音。
直到一旁的謝丹臣喊了句「大帥」,季時傿才回過神,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大步走過去,拱手道:「諸位辛苦了。」
欽差是兵部的韓瓊,聞言行禮道:「哪裡哪裡,西北的戰士們才是真的辛苦。」
季時傿頷首,「年關將至,押送軍餉這一程下來,怕是趕不及回去過年了,我先替戰士們謝過諸位。」
韓瓊惶恐地擺了擺手,「大將軍切莫如此說啊,國事當前,戰士們才是最重要的,我是躲在各位庇佑下的人,素來慚愧,如今有機會能為你們押送軍餉,該是我的榮幸,談什麼委屈辛苦呢。」
「行,我失言了。」季時傿笑了下,轉身道:「謝丹臣,你安排幾位大人住下,老羅,派人吩咐下去,今夜好酒好肉備著,給大家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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