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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驀地,原本緩慢平穩行駛的馬車頓了一下,隨即匆匆停止,肖頃睜開眼,音色低沉,「怎麼回事?」
車夫勒了勒韁繩, 「回老爺,是蔡先生。」
肖頃理了理衣襟, 面上閃過一絲不耐煩, 這名蔡垣是他的門生, 兩個月前因為和申行甫在太后壽宴上爭吵而被成元帝責罰。
後來又被都察院抓到了一些錯誤, 被迫自請離職,如今在東坊的書院討了個教書的活計,此次東華門前鬧事的學生正是從那個書院裡出來的。
「大人……」
「怎麼?」
蔡垣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學生等您多時了,京兆衙門的人如您所料想的一般去了慶國公府,但……只將那蠻女帶了出來。」
肖頃上半身猝然往前,聲音提高几分,「李之淮沒查封慶國公府?梁弼沒被帶走嗎?」
「沒……說是他們到之前那女人就已經死了,世子動的手。」
「世子……」
肖頃眉心鬱結,臉色陰沉,握緊了手腕,「又是這小子。」
他手掌撐在大腿上,煩躁道:「那群學生呢?」
「人倒是被司廷衛帶走了。」蔡垣面露不解,「怪就怪在,按梁齊盛的脾氣,早把人打得半死不殘了,可如今看來竟未見得他有什麼舉動。」
肖頃呼出一口氣,緩了緩心情,重新直起身,「既然做都做了,沒有半途收手的道理,你先回去,想辦法讓剩下的學生再去鬧。」
蔡垣有些猶豫,「還要鬧?這、這怎麼說啊……」
「蠢貨,『君王無道,綱紀廢弛,小人朝堂得志,忠臣身縛囚籠』這般的話你不會講嗎?更何況他們還有同窗被關在詔獄裡,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學生,你點個火,難道還怕它燒不起來嗎!」
蔡垣咬了咬牙,俯身行了個禮,豁出去道:「我這便去!」
十一月底的風像是一把利刃,將都城內看似平靜無波的水面劃開了一道又一道的漣漪。大街上不知是誰遺留下來的破菜簍子,被風吹得滾了好幾圈。
梁齊因從嵩鹿山上下來,沈居和如今已經七十二歲的高齡,滿頭白髮,兩眼昏花,甚至一口的牙齒都不剩幾個,他睜著渾濁的眼,趴在梁齊因背上,陶叄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著,三人又急又慢地下山。
只是剛到山腳,遠遠地便瞧見一少年狂奔而來,身上穿著白色的瀾衫,頭頂的儒巾都有些歪了,跑得大汗淋漓,「六、六哥……」
梁齊因循聲望去,認出這就是梁家那名在東坊書院讀書的孩子,非嫡系,名叫梁統。
「怎麼了?」
「書院出事了……蔡先生說今早出去鬧事的學子有人被打死了,還說陛下要降罪整個書院,大家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全跑出去說誓死也要討個公道,我實在攔不住。」
梁齊因皺了皺眉,蔡先生,蔡垣?不就是肖頃的那個門生,根本沒有學生被打死,他到底在放什麼屁話。
沈居和抬起頭,艱難道:「有多少人?」
「回老先生,二三十個是有的。」
說罷又看向梁齊因,「六哥,再讓他們這麼鬧下去,陛下就算本來不想降罪也要降了,他們說的話是越來越難聽,簡直……」
簡直不堪入耳,快把君王的祖宗十八代都罵翻了。
沈居和掙扎著從梁齊因背上下來,咳喘道:「岸微,你、你帶人去攔,絕對不能讓他們再把事情鬧大,我現在就進宮去向陛下求情,我好歹也曾教過他,陛下總該給我幾分薄面。」
梁齊因神色擔憂,伸手扶住他,「老師,您是不是難受,您不要去了,我再想想,總有其他法子……」
沈居和這次進宮,除了為那群學生求情之外,還要留在宮裡監督帝王,但誰又能知道帝王的情義會維持多久。當他每次親近小人,每次想要寵信廖重真的時候,他過去的老師都會出來對他進行勸導。
一次兩次或許能勸進去,可若是長此以往呢,那就不是勸導,是忤逆了。
沈居和打斷他,「來不及了!幾十名學生啊,不能叫他們這般糟蹋了,咳……去。」他推了一把梁齊因,「帶人去攔,我還沒有老得走不動路,我自己能進宮。」
梁齊因掙扎了片刻,只能依言先離開,「陶叄,我們先回城,小統,麻煩你送沈先生一趟。」
「好,我曉得,六哥你放心。」
梁齊因點點頭,立刻和陶叄騎馬返回城內,東坊書院的學生已經集聚在街上,正在往司廷衛的方向去,遠遠地就能聽到有人在大喊,「君王無道,寵信小人,縱朝廷鷹犬,壅我等口舌,是要殺遍天下讀書人嗎?」
陶叄勒繩停駐,愁眉苦臉,「完了,公子,這麼多人,等會兒掌司使要是忍不住真過來把他們抓了怎麼辦?」
一群巾帽瀾衫的學生將整個街道圍堵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場人為催化出來的鬧劇正在以一種不可控制的速度擴大,即將湧進高聳的宮牆中。
梁齊因緊盯著前方,忽然調轉馬頭,「陶叄,你上前趁亂喊一句,就說『掌司使看到他們這陣仗嚇得跑了』,把他們引到燕棲巷去。」
「好!」
燕棲巷是前朝幾大世家所居的宅第舊址,如今已經荒廢,陶叄按照他所言衝到人群里大喊了一聲,那群義憤填膺的學子果真上了鉤,連是誰在說話都沒有追究,便跟著陶叄往燕棲巷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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