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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梁齊因緩緩道:「天下法度理應統一,司廷衛在三法司之外,獨設詔獄,張少卿便差點死於法外動刑,他之後還會有數不清的人亡於此處,殿下,此實為亂政之首。」
趙嘉晏怔愕了一瞬,「岸微,你是覺得父皇對他們的處置太過嚴苛了嗎?」
梁齊因反問道:「殿下自己心裡怎麼想的呢?」
「我不知道。」趙嘉晏手指彎曲扣緊,聞言低下頭,「李瑋父子這般結局是他們罪有應得,但張少卿……我不清楚父皇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我府里的幕僚都說,我不應該對他們心生憐憫,如果我想要爭那個位子的話,狠下心是必須的,我自己想也是,一個人的冤假錯案可以拉下一個禍亂已久的龐大族系,如果換作是我,我該怎麼抉擇。」
他說著竟扯著僵硬的嘴角笑了一聲,「我說句丟臉的話,我不知道到底怎樣是對的,但我實在是……不想那樣。」
季時傿略微抬眸看了趙嘉晏一眼,忽然明白了梁齊因為什麼選擇扶持他上位。
誠然,為君者不縱私情私慾,不該優柔寡斷,不應懦弱無能。但君王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情,人情也分為很多種。
例如愚蠢仁柔的太子,陰詭狠厲的端王,或是當今的天子成元帝,季時傿暫時找不出合適的詞去評價他,但她明白,當刑律失去了統治者最初賦予它的公正職責,成為權力傾軋的工具時,綱紀崩壞,便是亂局之始。
梁齊因靜靜聽趙嘉晏講完,而後輕聲道:「殿下對張少卿憐憫,對無辜受罪的李氏族人心懷仁慈,並非有錯。」
趙嘉晏神色微動,「當年沈居和先生尚未致仕前在文華殿曾對我們講過仁義之道,但其他先生反駁過他,為君者應當殺伐決斷,不該有婦人之仁,他們都是這樣教的,我不知誰對誰錯。」
「沈先生所言,是希望君王能廣施仁德,明審賞罰,不殘虐,不為惡,不以私慾凌駕法度之上,不以好惡獎懲百官子民。」梁齊因凝視他,目光平靜如水,卻堅定不摧,「刑罰雖不降於君王,但較之臣民,君王卻更應該遵守律法。殿下可以仁德,但絕不能不公正;殿下也可以狠厲,但絕不能獨斷專權。」
趙嘉晏緊握著茶杯的手鬆了松力,梁齊因的最後一句話振聾發聵,撥雲見日,清晰地將兩種截然不同的處事手段,以一種柔和簡明的方式,剖析組裝在他面前,引導他自主抉擇,雖略有不同,但核心都是一樣的,即公平、公正。
良久,趙嘉晏才放下手中早就已經空了的茶杯,沉聲道:「如果我能走上那個位置,我想廢除詔獄,重新改正律法,統一法度,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梁齊因微笑道:「『上為下效,君行臣甚』,殿下之舉清明,百官便會跟隨,恩澤才能惠及萬民。」
趙嘉晏起身推手作揖,「我受教了。」
梁齊因亦垂首回全禮,「殿下折煞我。」
趙嘉晏陷入實誠的拜服之中,聞言猛地搖了搖頭,神態更加謙遜,弄得梁齊因很惶恐。
季時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殿下,您再客氣他就得給您跪下了。」
「啊?」趙嘉晏愣了愣,神情錯愕,而後才反應過來,連忙坐下,抬手示意梁齊因道:「岸微,你、你也坐……」
季時傿於是伸手扯了扯梁齊因的袖子,「不要杵著了,殿下讓你坐下。」
「好……」
季時傿轉頭看向趙嘉晏道:「殿下今日找我們來,就是因為這事嗎?」
「還有的。」趙嘉晏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道:「父皇意欲清算李氏,李瑋祖籍在江南,又是魚米之鄉,我想趁機在江南地方實行土地丈量,增加的稅收劃出一部分用於社倉放貸,另一部分用於東海海防。」
涉及到國防季時傿來了興致,「怎麼說?」
「我朝海上作戰不是一直不如東瀛嗎,開發新式艦船光有想法不足,還需要大量資金供給,如果我能辦成的話,至少這項開支上國庫能輕鬆些。」
「雖然現在暫時沒有戰爭,但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呢,居安思危總歸不會有錯。」
季時傿思考一番,贊同道:「殿下說的是,經歷過上次宮宴的事之後,陛下對您必然也有所改觀,若要推行這兩項政策,大概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寸步難行。」
「殿下若是去江南清田,恐怕到時候免不得有人動手動腳,我書信一封給東海水師提督賀利良,請他在江南能護著殿下。」
趙嘉晏驚訝地張了張嘴,「柏舟認識他嗎?」
季時傿笑了笑,「算是有幾分同袍交情吧。」
「原來如此,我沾柏舟的光了。」
「對了,」梁齊因看向他,「殿下打算什麼時候走?」
趙嘉晏回道:「太后壽誕之後便走,我還想再陪昭華一些時日。」
聽及此季時傿嘴角抿起,忍不住揶揄道:「看來殿下與王妃新婚燕爾,情深義重,難捨難分嘛。」
「哎不是……」趙嘉晏一向沉穩不苟言笑,此刻被她說得紅了臉,「我就是……昭華一個人背井離鄉嫁到大靖,我不對她好的話那也太不是人了,更何況宮宴的時候她還受了委屈……」
「哦——」季時傿抱拳,嘻嘻笑道:「臣明白,臣明白。」
「不說這個。」趙嘉晏受不住被調侃,趕緊換了個話題,「幾次三番都沒有扳倒肖頃,他罪孽深重,再繼續縱容他逍遙法外的話,我實在是咽不下那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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