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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聞言季時傿轉過頭看向他,詢問道:「你能猜到是什麼嗎?」
梁齊因思量一番, 如實道:「大差不差。」
季時傿神情認真起來, 甚至抱了抱拳, 「願聞其詳。」
梁齊因彎了彎嘴角, 隔著衣袖用手腕輕輕壓下她的動作,低笑道:「將軍不用這麼嚴肅,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被綿軟的布料擦過的手背有些癢,季時傿一時愣住,手指下意識地蜷曲了一下,含糊道:「嗯。」
「鶴鳴樓開在定陽街,這裡的住民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單靠他們的酒水錢是撐不起這麼大的門面的,然而它卻開得風生水起,裡面必然藏了其他的經營方式。」
「比如?」
「賭場,或者妓院。」
梁齊因抬手指了指鶴鳴樓,「定陽街人口複雜,街道四通八達,因為外來進京人員甚多,近兩年這裡便出現了大批未經批准建造的房屋,街道擁擠,違建叢生,人在其間眼花繚亂,便很難發現鶴鳴樓所處之地的特殊。」
「其實從這兒看並不明顯,倘若我們所在的位置再高些,便能看到鶴鳴樓背靠的是東坊的蘭香院。」
那是京城最大的煙花之地。
季時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雜亂的民居間確實隱隱可見蘭香院那標誌的。
梁齊因淡淡道:「自古嫖/賭不分家,鶴鳴樓與蘭香院乍一看在不同的坊市,實際上卻背靠背,不過一牆之隔。我朝雖無明文規定不可狎妓,但卻嚴令禁止賭博,一經發現,輕者笞刑,重則絞候,設賭之人再罪加一等。」
季時傿恍然大悟,「所以鶴鳴樓是在給地下賭坊打掩護?」
梁齊因微微一笑,「將軍一點就通。」
麗娘被人從樓上推下來,那麼大的動靜,就是為了引起關注,招來京兆尹將鶴鳴樓底下的地下賭坊打得措手不及。平時衙役查賭時,若及時撤退便能安然無恙,像這樣緊急的情況,又有幕後之人刻意引導,只怕賭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要被人贓並獲了。
「蘭香院與鶴鳴樓中間一定是打通的。」梁齊因沉聲道:「將軍知道蘭香院是由誰經營嗎?」
季時傿搖了搖頭,她久不在京,許多事情並不清楚。
梁齊因道:「李貴妃的胞弟,李寅元。」
聞言季時傿神情微凝,沉了沉臉,面色不豫道:「他好大的膽子。」
五皇子趙鐸被封為太子後不久,生母李賢妃也被晉升為貴妃,她還有個弟弟,承蒙貴妃蔭蔽,撈了個不上不下的京官噹噹,平時執掌的就是巡視稽查一類的職責,誰知道居然帶頭設賭,這般州官放火的行徑,簡直是在挑戰律法的底線。
季時傿忽然想到什麼,「孫琮是端王的人?」
「是。」梁齊因點了點頭,「端王府新過門的側妃是他的庶女。」
那就明了了,大靖雖不禁止民眾狎妓,但決不允許官員牽扯皮肉交易,太子的人不僅開妓官,甚至膽大包天挑釁律法,私下經營地下賭場,縱然這些事情非太子親為,李寅元是他舅舅,這些錢還能進得了其他人的口袋嗎?
孫琮把這件事藉機捅出去,京兆尹一查就會發現私設賭坊一事涉及到皇親國戚,定會將此案移交刑部處理,孫琮身為刑部尚書,又是端王一派,定不會輕易放過李寅元。
想清楚一切後季時傿神色微怔,忍不住看了梁齊因的側臉一眼,心情忽然變得很複雜,他連鶴鳴樓都沒走進去過,便已經能將背後的一切全都推斷出來了嗎?
這時京兆衙門的官吏已經查出了鶴鳴樓內暗藏的玄機,地下賭坊的人果真沒有來得及撤退,被當場抓住的這些人里甚至還有好幾個朝中官員與世家少爺。
季時傿收回目光,望向梁齊因道:「六公子當真料事如神。」
梁齊因臉上掛著靦腆的微笑,聞言朝她拱了拱手,「哪有那麼誇張,只是湊巧罷了。」
季時傿心裡正在想其他的事情,她一走神,目光長久地停在梁齊因身上,帶著一點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出來的憐惜。
這樣的才智,卻因為眼盲無法入仕,若他能與常人一樣,便可以在朝堂上一展抱負,興許有這樣的清流在,就不會出現像現在這般貪污腐化,為官不濟的情況。
梁齊因作完揖,一抬眼便猝不及防地和季時傿的目光撞了個滿懷,頓時呼吸一滯。他們一同站在窗戶前,先前只顧著交談,卻未曾注意兩個人竟然靠得這般近,肩膀挨著肩膀,不過一拳之隔。
被他躲閃的目光晃了一下,季時傿猝然回過神來,相挨著的肩膀一瞬間好像有電流涌過,燙得她往旁邊挪了一步。
季時傿頓時尷尬地別過臉,不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鼻子,磕磕絆絆道:「呃……天、天色好像也不早了,這個樓下那麼吵,喝茶也沒個清靜,要不我們呃、那個……」
完了,她一緊張忘了該說什麼了。
梁齊因自肩膀往下半個人都僵了,聽她這麼說也只能愣愣地點頭,舌頭如同打了幾個結一般,「好,那、那我們下樓?」
「下、下下下……」季時傿立刻轉過身,往雅間的大門跨了兩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腳下一頓撤回來,與梁齊因之間隔著兩步的距離,默默地給他領著路。
樓下之前圍聚著看熱鬧的人都已經散開 ,麗娘的屍體已經被抬走,地上只剩下一灘尚未來得及處理的血跡。鶴鳴樓也空了,二樓麗娘摔下來的那個破窗戶口,黑黝黝的,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口,散發著危險而滲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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