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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3:07:02 作者: 吃飽去睡覺了
「什麼?」季時傿一愣,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梁齊因又道:「如今鎮北侯遠在西北,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你在京的一言一行便代表了鎮北侯府的立場。」
季時傿怔然,「我……」
見她略有些茫然的樣子,梁齊因語氣軟和下來,輕聲道:「並非是放任他們圖謀算計,而是這件事不該由你管。你若牽扯進去,二皇子與敏貴妃那邊會怎麼想,陛下又怎麼想?到時候這件事就不是普通的意外,而是涉及到黨爭的問題了。」
一旦涉及到黨爭,季時傿捨命救下五皇子這件事就變得微妙了起來,其動機到底是不是出於忠心護主就有了幾分耐人尋味的意思。
季時傿被最後一句話點醒,方才還在洶湧沸騰的熱血瞬間熄滅。
她不能將父親牽扯進來。
她悻悻然垂下腦袋,梁齊因盯著她的發旋,覺得季時傿就像是一隻扎手的刺蝟,方才還張牙舞爪的,這會兒收了戾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又可愛又可憐的委屈來。
梁齊因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低語道:「茲事體大,背後主使不會讓人輕易抓住把柄的,貿然出手,反倒害了自己。」
話音剛落下,袖子便被拉住,梁齊因一愣,低下頭,見季時傿抬眼望向他,大概是聽進他的話了,目光誠懇,咬了咬下唇猶豫道:「是我魯莽。今夜之事……多謝你。」
梁齊因心頭恍若被什麼輕輕按了一下,他低下目光,落在季時傿在碎發間若隱若現的耳垂上,心道:原來扎手的刺蝟也會對人翻出柔軟的肚皮。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說罷又溫聲道:「更深露重,季姑娘早些回去吧,睡一覺,忘了這些事。」
季時傿低低地「嗯」了一聲,她傷勢未痊癒,行動並不方便,緩慢地站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梁齊因說完這句話後卻並未離開,他雖與自己隔著一段距離。但走得不急不慢,像是在送她回住處。
季時傿抬起頭,看向梁齊因的背影。細算起來,梁齊因的年歲其實要比她小一些,但他身上具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近乎孤寂般的沉穩,讓人常常忽視了他不過也才十幾歲的事實。
回想起在泓崢書院讀書的這一年,她與梁齊因接觸的並不多,很多時候都是她在對梁齊因避之不及。
然而他本人卻從未得罪過自己,甚至不計前嫌幫了她好幾次。長輩間定下的婚事,梁齊因跟自己一樣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卻被迫承受她的遷怒,季時傿忽然覺得羞愧。
她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於出聲喊住梁齊因。
梁齊因腳下一頓,轉過身來,以為是她出了什麼事,眼裡有些擔憂。
季時傿目光閃躲,眼睛轉了轉,可憐巴巴的,低聲道:「對不起,從前在書院的時候,是我失禮,我向你賠罪。」說罷真的躬身行禮。
「什麼……?」
梁齊因神情微怔,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後頓時愣住,侷促地走上前,手也不知往哪放,「別這樣,沒有、我並不在意,你……」
他倏地頓住,舌頭如同打了個結,似乎此刻說什麼都不合適,梁齊因有些泄氣道:「真的……從前的事了,我早已經忘了。」
他看上去又侷促又慌亂,季時傿原本苦著臉,瞥見後瞬間破了功,幾乎苦笑不得道:「你不是被稱作神童嗎,也會不記事?」
聽她打趣,梁齊因神色微動,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都是別人誇大的……哪有人三歲能詩。」
季時傿聽後狂笑起來,梁齊因有時候一本正經地回答別人,會莫名其妙地起到一種惹人發笑的感覺。她又想起第一次在藏書閣她問梁齊因看著乖為什麼也會逃學,梁齊因說「人不可貌相」的事了。
見她無故發笑,梁齊因有些奇怪,愣愣道:「你……你在笑什麼?」
季時傿邊笑邊答:「笑你!」
梁齊因愣住,「笑我什麼……」
「嗯……人不可貌相?哈哈哈哈哈哈。」
季時傿忽然覺得,她也不是那麼排斥這樁婚約了。
成元二十年的春蒐因為這一次事件戛然終止,回程提前。
成元帝以失職之罪處死了圍場總管四人,其餘守衛一百餘人獲杖刑八十大板,他又再任兩名正副都統,負責管理圍場事宜,派禁衛軍指揮使梁齊盛協助清掃了圍場內可能存在的猛獸餘孽。
成元帝念五皇子趙鐸受驚,賞了許多東西,又將原本用作狩獵比賽頭彩的金雕長弓賜給了他。其次季時傿保護皇子有功,成元帝賞了她黃金萬兩,綢緞百匹,特封為清平縣主後,此次春蒐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儘管季時傿試圖掩蓋,但這麼大的事還是很快傳到了遠在西北的季暮耳朵里。
季時傿還未抵京,半路上便收到了來自她老爹的書信。
鎮北侯季暮沒讀過什麼書,寫不出多麼悲惻動人的句子,他先是劈頭蓋臉地將季時傿罵了一頓,斥責她這種行為有多不要命,多危險,然後才心疼道:「乖囡囡,阿耶恨不得現在就回去。」
雖然知道他這話只是說說,季暮不可能真的無詔回京,季時傿仍舊在回信上將自己的傷勢說得小之又小,不過區區皮外傷,叫他不必掛懷。
差人送信前又突然想到清明時自己那斷了線的風箏,雖然後來重新打上結,但或許是因為已經用了許多年,並不牢固,季時傿於是又將這件事情寫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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