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神眷者

    一個不計個人得失，為了內心中的崇高理想甘願化為撲火螢蟲的人，總是會令人肅然起敬的。

    哪怕是德瑪西亞的性格一貫跳脫，哪怕是時至今日在《精靈國度》中他也依舊無法改掉玩世不恭的習慣，此時此刻聽到老約翰的一番話，他也很難不心中震動。

    《精靈國度》是一個遊戲，但也不僅僅是遊戲。

    這是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每個NPC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NPC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NPC都可能與玩家產生互動。

    而玩家與NPC之間的互動，又在時時刻刻地影響著彼此，影響著世界，影響著賽格斯波瀾壯闊的遊戲劇情，影響著那不斷向前的史詩般的歷史車輪……

    對於生活在這裡的NPC來說，對於徜徉在這個世界中的玩家們來說，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一個人間百態，充滿奇幻冒險，充滿各種各樣的傳說故事的世界……

    作為最早認識老約翰的玩家，德瑪西亞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對方當初的落魄。

    然而，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對方卻從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礦工蛻變成為了一名願意為信仰而戰，為信仰獻身的鬥士。

    沒錯，鬥士。

    德瑪西亞真的很想用這個詞來稱呼現在他眼裡的老約翰。

    雖然地牢中潮濕陰暗、幽深死寂，但此時此刻老約翰的身上卻仿佛閃耀著一層耀眼的光輝。

    他目光是那樣的明亮，就像是黑暗中的光明。

    看著老約翰那溫和的微笑，德瑪西亞的腦海中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在求學間聽過的一句話：

    「正是因為無數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前仆後繼，才換來了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

    他忽然覺得，這句話也很適用於現在的賽格斯世界。

    生命教會和女神大人會給賽格斯世界的人類世界帶來變革嗎？

    當然會的。

    雖然作為教典的設計者和劇情的主要推動者，德瑪西亞很清楚，壯大女神的力量，覆滅女神的敵人才是這場變革背後的深層原因。

    但這，並不能否認掉融合了藍星某些理念的《生命聖典》要遠比現在永恆教會的教義更加高明，也更加適用於超凡力量的發展已經陷入瓶頸，尤其是魔力開始復甦的賽格斯世界……

    他們精靈天選者，在遊戲的同時，的確也為這個黑暗時代的普通人帶來了希望。

    德瑪西亞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在忽悠信徒時為他們描繪的那些美好的願景，描繪的那些美好的未來，也必然會隨著女神光輝的照耀而實現。

    這是他對女神的信心，也是他對玩家的信心，同樣也是他對自己的信心。

    也正是因此，在真正感受到老約翰內心中的狂熱，以及那願意為了信仰奉獻一切的精神後，他才會心中震動。

    那種感覺很難用語言描繪出來。

    就像是自己隨手玩個搭積木的遊戲，卻忽然在遊戲的最後意識到，自己搭建的不僅僅是積木，而是一個世界一般。

    而這，或許就是《精靈國度》最大的魅力所在吧。

    這一刻，德瑪西亞忽然覺得，或許自己正在見證賽格斯世界的歷史。

    而他自己，也是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中的一個參與者，一個推動者，一個描繪者……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賽格斯世界的史書和典籍上，也會濃墨重彩地留下他德瑪西亞的名字吧？

    可惜了。

    早知道就學牧哥，直接用現實的名字起遊戲ID了。

    「我需要怎麼做？」

    德瑪西亞開口道。

    他的語氣，沒有了平日裡的玩世不恭，而是同樣變得肅穆了起來。

    這一刻，他真的認真起來了。

    「當然是發揮精靈天選者的優勢，發揮您個人的優勢。」

    老約翰溫和地說道。

    說著，他深深地看了德瑪西亞一眼：

    「德瑪西亞大人，我知道您的安利商行網絡遍布整個大陸，也知道在這段時間中，您在暗中為女神信仰的傳播做了很大的貢獻……」

    「而現在，我想再借用一下您的力量，將接下來在曼尼亞城發生的事傳播出去……」

    聽了老約翰的話，德瑪西亞悟了。

    他知道對方想要自己做什麼了。

    生命教會在賽格斯世界的信仰傳播已經隱約達到了一個高潮，醞釀中的力量也漸漸膨脹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現在，需要的是一把火。

    一把徹底點燃信徒們的鬥志，驚醒那些依舊沉淪的普通人的火。

    這把火，就是老約翰。

    然而，有火還不夠，因為永恆教會的力量依舊強大，火焰是可以被撲滅的。

    所以，就需要一陣風，一陣能夠將火焰刮旺起來的風，將火焰壯大，將火焰傳播出去……

    那是玩家們最擅長的輿論戰。

    「我明白了，接下來這段時間，我不會去做別的事了，我會一直陪著您，直到最後一刻。」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我也都會記錄下來，利用我們一切能動員的力量，傳播出去……」

    德瑪西亞認真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一旦決定認真之後，一旦將自己的角色真正的代入進來之後，莫名地，他竟然也心生了一種崇高感和使命感。

    這一刻，他忽然感覺自己多多少少理解當初賽博在做冰霜精靈任務時候的心情了。

    如果這個時候有BGM就好了。

    看著眼前這位得到滿意回應，繼續溫和地向囚犯們布道，全身仿若沐浴在聖光中的神眷者，德瑪西亞忍不住想到。

    而念頭剛動，厚重的背景音樂就緩緩在耳旁響起，讓德瑪西亞微微一愣。

    那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音樂，依舊是精靈風，然而卻一改之前的空靈與舒緩，變得滄桑厚重，史詩宏大……

    冥冥之中，德瑪西亞似乎看到一個不斷向前滾動的歷史車輪，看到了一道又一道在推動著車輪不斷向前，奮不顧己的鬥士……

    有玩家，有NPC，有各種各樣的形形色色的人。

    德瑪西亞微微肅穆。

    他輕嘆了一聲，摳了下喉嚨，嘔出了一枚儲物戒指，然後從戒指中取出了記錄影像的魔法投影石。

    將魔法投影石對準老約翰，他開始記錄。

    而同時，他又在遊戲系統中調動出了一個空白的文字文檔，將其命名為《德瑪西亞日記》。

    但很快，他想了想，又將原本的名字去掉，更改為《星星之火》……

    ……

    老約翰與德瑪西亞的交流和合作，其他的囚犯和地牢守衛並不是很清楚。

    而德瑪西亞賠了玩家錢之後，就把老闆團解散了。

    他最近不打算去別的地方了，而是決定在多羅利亞城堡監獄住了下來。

    更準確的說，是在老約翰身邊呆了下來。

    他利用魔法影像石、系統錄屏以及文檔記錄下了老約翰在地牢中的傳道趣聞，也記錄下來了老約翰在布道時向囚犯們傳授的種種教義與心得。

    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開始記載神眷者約翰的故事。

    老約翰對生命教義的理解超出了德瑪西亞的想像。

    甚至可以說，比他這個《生命聖典》的編纂者考慮的更多。

    明明接觸生命教會並不算久，但他對女神教義的理解卻早已入木三分，往往舉一反三，微言大義，有時候甚至連德瑪西亞自己，都忍不住會對對方所說的某些見解與看法產生深入了的思考和恍然之感。

    這個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能夠被女神大人認可為神眷者的存在，真的是有兩把刷子的。

    同時，德瑪西亞也認識到，神眷者約翰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近乎整個地牢的囚犯和守衛都發展成為生命信徒，是人家真的有這個本事。

    不止一次，他親眼看到對方將那些窮凶極惡的囚犯說的潸然淚下，發誓痛改前非，投入女神的懷抱，成為一名虔誠的生命信徒。

    這其中，甚至包括一位中途從地牢之外調進來的守衛，一位永恆教會的信徒。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皈依生命教會的囚犯越來越多，在德瑪西亞的【信仰之眼】中，信徒們的信仰也越發虔誠……

    直到七天後，地牢的守衛長慌亂地來到了關押老約翰的牢房前，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導師，不好了，我們聽到消息，永恆教皇已經下達聖諭，要於三天後在曼尼亞的神聖廣場上審判您！」

    聽了地牢守衛的話，整個地牢瞬間炸了，所有人都開始痛罵永恆教會，憤怒的情緒不斷在信徒間蔓延。

    只不過，老約翰的神情卻很平靜。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導師，我已經聯繫好了上面的人，可以在這之前悄悄將您送出去！」

    守衛長繼續對老約翰說道。

    「不，不用了。」

    老約翰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我必須要經歷的一次戰鬥，離開就意味著逃避，更別說，如果我要走了，又有誰來承當永恆教會的怒火呢？」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看著他那堅定的目光，哪怕沒有聽過他與德瑪西亞的交流，囚犯和守衛們冥冥之中似乎也理解了什麼。

    他們看向老約翰的目光很是複雜，而複雜之餘，又充滿欽佩、敬慕和悲傷。

    「導師……更多的民眾還在外面需要您去傳播希望，您……您不能倒在這裡。」

    「狼爪」查爾斯沉聲道。

    而老約翰則微微一笑，不在意地說道：

    「神眷者約翰只有一位罷了，他又能做到多少呢，但倘若以約翰的故事，喚醒無數的民眾，喚醒一個又一個的約翰，那才是真正為這個時代帶來希望與光明……」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渺小的，但若是每一個人都能付出一點點力量，匯聚起來，就會形成能夠顛覆一切，能夠開創一切的力量……」

    「我們，就能創造奇蹟。」

    說完，老約翰看向了地牢中的眾人，肅穆地道：

    「各位，不論大家曾經做過什麼，既然已經接納了生命教會的教義，那麼……我們就是同志了。」

    「我只不過是個傳道者罷了，而各位既然能夠被關在這座臭名昭著的監獄之中，那每一個人的能力，也必然都是出色的。」

    「望你們在離開這裡之後，能夠牢記心中的信念，為了女神大人，為了美好的未來，努力下去……」

    「導師，您的意思是說，我們未來會有一天能夠離開這個永不會被攻破的監獄？」

    聽了老約翰的話，有囚犯忍不住問道。

    老約翰微微一笑：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會被攻破的，有的，不過是力量不夠強大罷了。」

    說完，他又看向了地牢的守衛長：

    「守衛先生，我不能離開，不過，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導師您請說。」

    守衛長神情一肅。

    老約翰看了一眼一旁正在用魔法投影石記錄一切，神情複雜的德瑪西亞，繼續說道：

    「我希望您能將德瑪西亞大人送出去，比起我，他更需要到外面，去做一些更加有意義的事。」

    守衛長看了看德瑪西亞，又看了看一臉堅定的老約翰，輕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導師大人。」

    ……

    德瑪西亞最終還是率先離開了監獄。

    有地牢守衛的幫助，他又不過是一個連備案都沒有在教會備案的小囚犯，守衛們動用一下關係把他帶出去並不難。

    像他這樣衝擊城衛隊被抓進來的囚犯，這半年來可不少，並不受重視，多一個少一個沒人在意。

    只要不引起審判騎士們的關注，就不算什麼。

    不過，離開了多羅利亞城堡監獄之後，德瑪西亞並沒有遠去，而是在城中的大廣場附近停留了下來。

    他在等。

    等一場即將到來的神眷者對決。

    而同一時刻，永恆教會也將審判在人類世界傳道的生命神眷者約翰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三天之後，審判騎士們來到了多羅利亞城堡監獄，帶走了老約翰。

    而作為整個神聖曼尼亞乃至賽格斯大陸上最大的集會地點，面積超過二百萬平米的神聖廣場上，也迎來了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