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章 帝國的平民們

    冷冽的河風自南向北呼呼掛著，鼓著風帆的自然號在維穆爾河上快速地航行。

    受精靈之森常年高於其他區域的平均溫度所影響，每年的冬日，季風就會從溫度相對較低的豐饒平原吹往精靈之森，而在維穆爾河上，就形成了冬日裡少見的南風。

    索菲婭站在船頭，神情輕鬆而期待，她時而向遠處那銀光閃閃的河面張望，時而閉上眼感受著吹在身上的涼風，開心得像是一個飛出籠子的鳥兒。

    直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拉回：

    「心情不錯啊，子爵大小姐。」

    是德瑪西亞。

    看到那張討厭的俊臉，半精靈少女的表情立刻就淡了下來。

    不過，就在她即將開啟諷刺模式的時候，德瑪西亞卻連忙揮手：

    「別別……別罵，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來了一張捲軸，遞給了對方。

    「這是什麼？」

    索菲婭皺了皺眉。

    或許是因為心情不錯，她難得地並沒有拒絕對方。

    「記載了強效過的易容術，能夠幫你改變外表，變成普通的人類。」

    德瑪西亞說道。

    「改變外表？」

    索菲婭愣了愣。

    「沒錯，再過一會兒，就要到目的地了，半精靈的外表太顯眼了，所以還是變裝一下比較好，不止是你，我們都要變，這次護送，我們是要偽裝成人類傭兵的。」

    德瑪西亞解釋道。

    聽了他的話，索菲婭眉頭微皺。

    她看了一眼河水中自己那明顯有別於普通人類的外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去。

    「對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德瑪西亞再次說話了。

    「還有什麼事？」

    索菲婭有些不善地問道。

    「沒別的事，就是想多說一句，河灣鎮可能和你想像得有些不太一樣，所以別抱太大期待。」

    德瑪西亞撓了撓頭，說道。

    聽著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索菲婭眉頭微皺了起來。

    她正準備說些什麼，但德瑪西亞卻轉身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待得久了，又被少女譏諷。

    「神神叨叨。」

    少女冷哼了一聲，說道。

    經過德瑪西亞的打岔，她觀景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少女收起捲軸，前往船艙休息去了……

    船隻繼續航行，半天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很快就過去。

    而快到中午的時候，一座規模不算很大的港口城鎮，終於出現在了視野里。

    「河灣鎮要到啦！準備好易容術，馬上下船了！」

    自然號上，精靈們的聲音響了起來。

    索菲婭也被精靈們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她眼前一亮，連忙鑽出了船艙，朝著岸邊看去。

    只是，當她看清楚岸邊的城鎮之後，期待興奮的神情很快就變成了愕然。

    那是一座規模還不到灰港一半的港口城鎮，位於一個「U」型的河灣內，岸邊的建築低矮而破舊，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修繕過了。

    港口的碼頭上停著一些商隊的貨船，正在裝著貨物，岸上上人來人往，倒是稍顯人氣。

    只是，除了一些從商船上下來的商戶衣著較為體面之外，大多數人的衣服都又髒又破，骨瘦如柴，甚至還能看到一些圍著商戶乞討的，瘦弱得像是樹苗似的衣衫襤褸的孩童。

    這幅破敗而貧困的景象，與灰港那繁榮而又富饒的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以至於少女一時間竟然微微失神。

    「這……是河灣鎮？」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河灣鎮。」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來的德瑪西亞說道。

    索菲婭並沒有因為德瑪西亞的突然插話而又出口諷刺，她似乎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破敗的港口，搖頭道：

    「不……不可能，城堡里的文獻上記載，河灣鎮是維穆爾河上的一顆明珠，是西部領重要的港口城鎮，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索菲婭小姐，不要拿灰港與這裡做對比，精靈的城市可是沒有可比性的，也不要與澤羅蘭做對比，澤羅蘭濱河兩岸都是富人區。」

    德瑪西亞搖了搖頭。

    他一邊拿出捲軸易容成人類傭兵，一邊說道：

    「現在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人類平民港口。」

    「走了，準備靠岸下船了。」

    ……

    自然號緩緩駛入港口，易容成人類傭兵模樣的索菲婭跟隨著其他同樣變裝過精靈登上了碼頭。

    他們的登岸立刻就吸引了港口居民的視線，所有人都用好奇而又警惕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而當居民們看到他們那明顯的傭兵裝扮後，不少人都臉色微變，行色匆匆地離去，不一會兒……港口上就冷清了不少。

    只有卸貨的商隊，用提防的目光看著他們，還有不少商隊護衛握緊了武器，做防禦狀。

    看到這個情景，索菲婭微微愕然。

    「他們為什麼都躲著我們，是我們的變裝有什麼問題嗎？」

    她疑惑地問道。

    看到眼前這座與心目中的期望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港口城鎮，少女正打算找一個居民問一問這裡為什麼如此破敗呢，卻沒想到所有人都如同躲瘟疫一樣躲著他們……

    「這很正常，我們現在偽裝的是傭兵，而傭兵在人類世界可是混亂的代名詞，為了安全，普通人沒有人願意接近的，當然，這也是我們的目的，偽裝成了傭兵，也會少很多麻煩。」

    隨行的一名精靈解釋道。

    索菲婭聽了，神情更加驚愕：

    「為什麼？難不成傭兵還敢在城市裡放肆嗎？難道就不怕城衛隊將他們關進監獄嗎？！」

    說話的精靈攤了攤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去過楓葉領一次，只知道平民都是很怕傭兵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不過，德瑪西亞見得多，他應該知道更具體的情況。」

    聽了精靈的話，索菲婭陷入了沉默。

    她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跟著下了船的精靈，騎上偽裝成普通馬匹的龍鱗馬，朝著城鎮中走去。

    隨著進入城鎮，河灣鎮的更加詳細的面貌也漸漸展現在了少女的面前。

    低矮的建築，髒亂的街道，窮困的居民……

    這貧窮落後的情景，極大地衝擊了少女的世界觀。

    來往的行人面容麻木，毫無朝氣，看著他們的視線帶著畏懼，那種畏懼……讓索菲婭心中莫名酸澀。

    而一路走來，少女更是敏銳地注意到，她並沒有在沿途看到哪怕是一個城衛隊士兵。

    騎著龍鱗馬，一行人在居民們敬畏的視線中緩緩前進。

    忽然，一陣喧譁與喝罵聲吸引了索菲婭的視線。

    那是一個破敗的小酒館前，幾個傭兵打扮的人類正對著一個衣衫簍縷的老婦人拳打腳踢。

    地面上翻倒著一個果籃，散了一地的野果，不少已經被傭兵們踩爛，而傭兵們則發出一陣囂張的哈哈大笑聲。

    看到這個畫面，索菲婭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怒火。

    她捏緊自己胸前的項鍊，正準備吟唱些什麼，一道更加迅速的身影卻衝出了隊伍。

    那是一個偽裝成傭兵的女性精靈，索菲婭記得對方好像叫做月下茉莉，她冷哼一聲，三兩下將幾個傭兵踹飛出去。

    「滾。」

    月下茉莉冷冷地說道。

    幾個傭兵從地上爬了起來，正準備發怒，但感受到對方身上那強大的氣息，瞬間化為了驚恐，然後連掉在地上的裝備也沒有撿起來，就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看到這裡，索菲婭鬆開了手中的項鍊，她翻身下馬，來到老婦人面前將對方攙扶了起來，並把掉落在地上的漿果一一撿起。

    看著忽然迎上來的索菲婭，老婦人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畏懼，但在少女開始幫助她之後，她的畏懼漸漸消散。

    「謝謝……謝謝您……大人……」

    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對索菲婭表示感謝。

    看著畏畏縮縮的老婦人，索菲婭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

    她吟唱起咒語，在其他玩家驚訝的目光下，為老婦人施展了治療魔法。

    「見鬼了，竟然是個法師？我特麼竟然沒看出來……難道有什麼遮掩道具？」

    看到這一幕，遠處的德瑪西亞一邊嘟囔，一邊將手裡治療藥劑收了回去。

    「謝謝……謝謝您……法師大人……謝謝……」

    受到了治療，老婦人聲音哽咽。

    索菲婭嘆了口氣，她一邊幫助老婦人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邊說道：

    「不用謝，您還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嗎？」

    「好多了……我已經好多了……謝謝您……真的謝謝您……」

    老婦人抱著果籃，感激地說。

    索菲婭望了一眼果籃中那已經一塌糊塗的漿果，忍不住問道：

    「河灣鎮就沒有衛兵了嗎？怎麼會任由這些傭兵這麼囂張？」

    老婦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大人，河灣鎮的衛兵已經隨著貴族老爺們一起逃走了，楓葉領叛亂了，他們害怕波及到這裡，早就在幾天前就逃走了。」

    「逃走了？！」

    索菲婭微微一愣，繼而神色憤怒：

    「真是一群貴族的恥辱！」

    她看了看周圍那亂糟糟的情形，又忍不住問道：

    「那教會呢？領主逃離，難道教會就沒有出面嗎？」

    「教……教會？」

    老婦人愣了愣。

    而後，搖了搖頭：

    「教會也撤離了，跟著貴族老爺們一起撤離了……」

    索菲婭愕然。

    看著少女那愕然的表情，老婦人說道：

    「大人，您也是傭兵吧？您是要去參加羅森公爵的徵召嗎？」

    索菲婭遲疑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那我勸您還是別去了，貴族老爺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別看他們給的懸賞那麼高，最後有沒有性命拿還是個問題……您是個好人，可別上了他們的當，如果是那些亡命之徒的話，我一定不會這麼說的，但您……是好人。」

    老婦人搖頭道。

    索菲婭陷入了沉默。

    她緩緩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了。」

    說完，她看著老婦人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又掃了一眼籃子裡那已經稀爛的漿果，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來一枚金鎊，塞到了老婦人的懷裡：

    「這是一點錢，您拿著買些衣服與吃的吧。」

    「金……金鎊！」

    老婦人瞪大了眼睛，目光中閃過了一絲貪婪。

    只是，她很快就搖了搖頭，苦笑道：

    「謝謝大人的好意，只是……這金鎊還是您拿著吧。」

    「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

    索菲婭堅持道。

    老婦人嘆了口氣，說：

    「大人，這麼大一筆錢，就算是您給我，我一個老婆子，怕是也守不住的……」

    聽了她的話，索菲婭微微一愣。

    順著老婦人的目光，少女向周圍看去，而當她看到那些不知道何時聚集到了周圍，正用著貪婪的目光看著自己手中金鎊的流浪漢之後，心中終於恍然。

    「我明白了……」

    少女的神情落寞了下來。

    她心中酸澀，將自己身上穿的那件精靈們贈送的，偽裝成傭兵的破大衣脫下披到了老婦人的身上，並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在灰港特意收起來的一些美味的糕點，遞給了對方：

    「您吃點東西吧，等您吃完，我再離開。」

    「謝謝……謝謝您……大人，您是個好人，永恆之主一定會保佑您的。」

    老婦人感激道。

    說完，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保佑我麼……

    看著周圍那破落的街道，以及更遠處教堂緊閉的房門，不知道為何，索菲婭忽然感覺有一種莫大的諷刺感……

    告別了老婦人，少女的心情沉重了不少。

    此時此刻，她已經沒有一開始的出發時的興奮了。

    一行人繼續前進，漸漸走到了城鎮的腹地，也進入了傳統意義上的富人區。

    這裡是貴族居住的地方，富麗堂皇，與之前的區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索菲婭找到了些許的熟悉感。

    但這，卻並沒有讓少女感到開心，相反，她的心情似乎越來越沉重了。

    一路上，索菲婭的話越來越少，目光也越來越黯然。

    連帶著，想要與她搭話的玩家，也安靜了不少。

    河灣鎮並不大，穿過了已經廖無人煙的貴族區，索菲婭一行很快就來到城鎮的另一側。

    隨著他們的行進，周圍的房屋再次變得破落了起來，與富人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另一側的城鎮有著城牆護衛，城牆外還有著護城河。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衛兵守衛了。

    騎著龍鱗馬，索菲婭與精靈們終於離開了這座城鎮，進入了西部領腹地。

    只是，在剛剛走出城門沒多久，索菲婭卻看到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行人在路邊一晃而過。

    那是個看上去三四十歲的男人，懷中抱著什麼東西，他神情麻木，走到路邊的溝渠處，將手裡的東西丟了下去。

    只是，當他看到索菲婭等人之後，臉色微變，連忙慌亂地逃走了。

    「他丟下了什麼？」

    看到這一幕，索菲婭微微皺眉。

    「我建議你還是別去看比較好。」

    同行的德瑪西亞忽然開口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難得地有些沉重。

    當然，半精靈少女自然不會聽從他的建議。

    她冷哼了一身，夾了夾馬腹，騎著馬朝著路邊行去。

    隨著接近溝渠，索菲婭漸漸嗅到了一種令人作嘔的臭味兒。

    那似乎是什麼東西腐爛後的味道。

    而當她來到溝壑邊，看到溝內的情況之後，視線頓時凝固了下來……

    溝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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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堆堆的死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