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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5:16:53 作者: 尤絡
    莊霧耳邊收聽著吵吵鬧鬧,抿了口茶,心情放鬆地程則逾發了條消息,屏幕剛暗下去,肩膀忽而被碰了下。

    「合照誒。」

    莊霧湊過去,視線垂落。

    燈球流轉的KTV內,幾人站在蛋糕後,主角不難分辨,自然是捧著玫瑰的孟悅和身側得意的章然,兩人因這張照片暫時休戰,憶起當年開始時的怦然。

    莊霧沉默不語,目光微凝在靠右側的兩人身上。

    五年前的像素模糊掉了許多細節,正如之前她記不起程則逾當時是否在場。眼下看來,他不僅在,合照時就站在她身後,高出一截。

    他肩膀平直,淺發色下,輪廓清瘦但不凌厲,保留了份未脫的少年感,綢緞般的暗綠一視同仁地打在他們兩個的臉上,塗去了臉部的細枝末節。

    她辨不清,他們的五官神情,以及程則逾的目光所在。

    「你算算,我們多久沒過這個紀念日了。」孟悅又計較起來。

    章然習以為常地哄人:「祖宗,一年三百天都有你要過的紀念日。」

    吵累了喝茶休戰,孟悅百無聊賴地刷手機,點開了MORII圖標,驀地聊起章然的一眾好友來。

    輪到程則逾,故事自然濃墨重彩。津津樂道的校園趣聞,他總能沾上點兒邊,好似到哪兒都有聚光燈打在頭頂,天生做主角的命。

    那是莊霧不曾光顧的幾年,明明早該認識,到底是怎麼陰差陽錯,她甚至連章然提及的寥寥幾面都是白紙印象,總覺不應該。

    記憶其實有主觀意識,除卻角色重心,周遭皆會被不知不覺地虛化。

    更無奈的是,程則逾只存在於她虛化的記憶里。

    她的聚光燈沒照到他頭頂。

    到點散場,莊霧收拾好一桌狼藉,無所事事地過完下午。直到睡前,程則逾掐著點打來,她都在試圖回想起更多交集。

    很零碎。無非是哪天打過招呼,哪天又托他喊人,記不起語氣和臉的那種。

    夜色濃重,莊霧側躺在床上,聽著那邊打轉向燈的聲音,將沮喪遮遮掩掩,端出體貼:「這麼晚才回家嗎?」

    程則逾應景地打了個哈欠,說剛忙完。

    莊霧心疼道:「是不是很累?」

    「很困。」程則逾輕懶地笑,混著倦啞,「需要女朋友的聲音提神。」

    他起早送她,深夜終歸,不困才有鬼。

    莊霧只能盡職盡責,隔著電流和呼吸聲作伴,安穩地送他回家。

    「程則逾,我們當年為什麼不認識?」片刻,她還是沒忍住問。

    程則逾笑了,語調輕揚:「翻舊帳?」

    「不是。」莊霧說,「只是覺得錯過的時間很可惜。」

    這次的沉默久得有點異常。

    直到莊霧再次出聲喊他,程則逾才若無其事,懶懶應聲:「可能是你看別人的眼神太專注。」沒空看向他。

    這話理應反駁,可論據不足。

    她當年的的確確沒給他,哪怕清晰留存三秒的配角位。

    電話掛斷後,莊霧鬼使神差地給孟悅發了消息,問可否把照片發她一份。消息發出才恍然,已經將近凌晨,算得上打擾的時間區間。

    出乎意料,孟悅回得很快,只發來了那張合照,還貼心道其他已上傳至社交帳號,她可以隨看隨存。

    莊霧保存好合照,乾脆下了個MORII,搗鼓完註冊好,在困意連連中沉睡。

    一夜好眠,連虛化的臉都沒來得及自行繪清。

    次日,生物鐘準時在六點啟動。

    下樓時,外婆已經將早飯擺上桌,沒給她盡孝心的機會。

    莊霧小口喝著豆漿,剝了個茶葉蛋,放進外婆盤中,貼心道:「不吃蛋黃的話可以給我。」

    老太太樂呵呵地吃著早餐,心情好,胃口也比往日好太多,飯量甚至大過了莊霧,不知遇上什麼喜事,眉梢間總掛一寸笑。

    上午,打掃起書房,莊霧站在木梯上,接過從下方遞來的舊書籍,才聽到外婆狀似無意地問起:「音音啊,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莊霧一怔,也就幾秒,她緩緩把書推進夾層,才淡淡出聲:「怎麼突然這麼問?」

    外婆用過來人的語氣笑著打趣:「深夜裡還在講電話,難道不是男朋友?」

    見莊霧久久不答,老太太緩和語氣,帶著點小心翼翼:「外婆不是故意偷聽,這老房子隔音不好,你也知道。」

    莊霧嗯了聲。

    「所以是?」

    「是男朋友。」

    大概沒料到莊霧這麼坦然,老太太反應半晌,頓時喜笑顏開:「真的啊?我們音音真交男朋友了?」

    莊霧失笑,覺得她過於誇張:「您不都聽到了嗎?」

    老太太「哎呀」一聲,拍拍梯子讓她先下來,細細盤問起:「忪陵人?多大了啊?性格怎麼樣?工作家裡都穩定嗎?」

    話畢,沒等莊霧一一回答,自己先推翻:「算了算了。」最後只是問莊霧:「對你好不好啊?」

    安靜間隙,莊霧眼眶沒來由地發燙。

    從前她每每回到這裡,不說沉重,起碼算不上輕鬆,不然也不會在回國後幾個月內,沒回來看過一眼。

    腐爛的記憶長了雜草,拔掉需要忍痛和勇氣。

    而程則逾就像是死氣沉沉中的一縷風,輕飄飄地吹過,就此降落,她才發現其實土壤只需要翻新,生機藏在另一面,雜草只是沒開花的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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