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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5:16:53 作者: 尤絡
    樓下漸漸安靜,連談話聲都消失了,莊霧身體很疲乏,卻還是沒有睡意。

    她摸到枕頭下的手機,在黑暗中點亮,半眯起眼,點開了程則逾的對話框。

    上面還停留在她發出去的那條,程則逾沒有不著調地回復,今天也沒有再發新視頻過來。莊霧猶豫片刻,給他發了條:小狗今天還好嗎?

    下一秒,屏幕上直接跳出語音通話。

    莊霧盯著屏幕,醒了會兒神,側躺著,按下接通。

    「還不睡?」程則逾一字一頓地問。

    黑暗中,莊霧吸了下鼻子:「認床,有點失眠。」

    「奧——」程則逾尾音拖長,沒正形地逗她,「我們音音公主今天沒睡九層棉被,被豌豆硌到了?」

    莊霧有點無語,還是沒忍住笑了下,糾正他:「是七層。」

    「是嗎?」聽筒那邊,程則逾停頓了下,漫不經心地開口:「小狗很好,莊音音今天好不好?」

    莊霧翻過身,窗外的月色皎潔,在床尾斜斜鋪了一道冷藍。他咬字有種特殊的節奏,每次停下等人回答時,總顯得很有耐心,像湧上岸邊的海水。

    莊霧安靜良久,眨了下眼,輕聲說:「還好,但是可以先不掛嗎?」

    「這麼需要我啊?」

    「有點。」

    「就有點啊?」程則逾故作不滿,懶聲懶調,「怪沒良心的。」

    話音落,他語調突然揚了下:「十分鐘能忍嗎?」

    莊霧愣了下,心跳有預感似地加速:「什麼?」

    「十分鐘都不行?」程則逾自動誇張解讀,話鋒一轉,音色驀地壓下來,「那出來吧,就現在。」

    第27章 悽美地

    莊霧第一反應是看窗戶, 可惜窗外只有瓦頂和皎月。

    她沒猶豫,換衣服,下樓, 只用了十分鐘。她甚至不確定, 自己聽沒聽清, 聽沒聽懂程則逾那句話。

    或許是出於莫名的信任, 或許是需要逃離的藉口, 通通不重要, 一切遵循潛意識反應。

    下到一樓,客廳開了暖光燈。

    莊霧腳步慢下來,看到lvan獨自坐在沙發上。她走過去時, lvan圓眼睛亮了下,又很快垂下腦袋,不敢看她,下巴幾乎縮進脖子裡, 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摳手指。

    莊霧朝廚房的方向看了眼, 燈亮著,隱約傳來液體沸騰的聲音,估計是擔心lvan過敏症狀反覆,施穗半夜起來餵藥。

    多溫情的畫面。

    是電影裡最愛取景的那種母愛光輝。

    她遲疑片刻, 在沙發前半蹲下來, 輕聲問lvan:「你……有好一點嗎?」

    lvan抬起眼睛看她,天真無邪, 輕輕點點頭, 繼續低頭摳手指。

    莊霧鬆了口氣, 再怎麼說,小孩子都是無辜的。她小時候有一次, 因為桃毛過敏進了醫院,全身浮腫,除了用哭來表達不適,沒有任何辦法緩解,只是那時候,是家裡阿姨守了她一整晚。

    莊霧站起身,打算走,lvan卻突然從沙發上爬起來,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莊霧垂眼看去,他小手肉嘟嘟的,只可惜太小太短,只夠捏住莊霧的食指,像捏著一根最愛的磨牙棒。

    「姐姐會討厭我嗎?」

    lvan跪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莊霧,語氣有點小心翼翼,他眼睛睜得很大,仿佛多眨兩下,眼淚就要刷刷往下掉,既愧疚又害怕。

    莊霧轉頭,看了眼廚房裡的背影。

    「是我自己吃,不是姐姐。」lvan攥得很緊,生怕莊霧走掉,「媽媽講話很大聲,她應該對不起。」

    國外出生,國外長到兩歲,就算有中文的語言環境,表達也沒那麼精準,但莊霧卻聽懂了,並且怔住了。

    「你會討厭lvan嗎?」他眨眨眼睛,語氣很緊張,又問了一遍。

    從莊霧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細嫩肌膚上抓出來的印子,她重新蹲下身,唇角稍稍帶上點弧度,顯得沒那麼冷了,她搖搖頭,認真回答他:「不會。」

    lvan立馬由緊張變開心,眼睛更亮了,笑得乳牙露出來,聲音聽起來很雀躍:「great!」

    莊霧比了個「噓」的動作,看了眼廚房方向,低聲說:「姐姐現在要出門。」

    lvan又緊張起來:「離家出走?」

    這么小的孩子,哪兒學來的詞彙。

    莊霧哭笑不得,摸摸他柔軟的自來卷,溫聲道:「出門見一個人,所以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好嗎?」

    lvan費勁思索了下她的話,用力點完頭,又抿緊嘴巴,鬆開了抓住莊霧的手,人小鬼大地爬上沙發靠背,張望半晌,招手示意她,施穗沒在看這邊,讓她快跑。

    莊霧走出客廳,走出院門,走到漆黑的小巷裡,腦袋裡壓著那句『她應該對不起』。從小到大,她從未接收到來自父母,任何一個人的對不起。

    他們的道歉方式,永遠是花錢,帶你出門,書籍和糖果,玩偶和裙子,裝作無事發生,自己先原諒自己,再替莊霧原諒自己。

    小巷真的很黑,這邊到晚上,沒什麼人出門,控電設施很早就關閉了,只留巷口的路燈。

    莊霧走得不快不慢,但這條路就這麼長,被熱風滾過的牆體終有盡頭。盡頭是兩棵安靜盛放的廣玉蘭,樹前站著一道高瘦的黑影。

    黑幕壓頂,程則逾站在路燈下,黑衣短褲,形單影隻,影子縮成腳邊的一團墨跡,他指尖的猩紅懸到唇邊,明明暗暗間,煙霧擴散上升,虛化了惹眼的身形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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