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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0:37:02 作者: 時蛟蛟
「敷上。不是吃的。」
寂夏伸手從袋子裡摸出兩個中街老冰棍出來。她捏著牛奶口味的那一隻猶豫了一下,小聲道,
「其實一支應該就夠敷了。」
顧瑾年可能是被她氣笑了,他坐上副駕駛的位置,頭也不回地道,
「那也不許吃。」
寂夏悻悻地「哦」了一聲。
后座只她一個人,足夠她把右腿蜷在座位上,雪糕冰涼的觸感對緩解崴傷的確療效甚佳。顧瑾年沒問她發生了什麼,寂夏越過椅背望了一眼他沉默的側臉,總覺著今天的顧瑾年,情緒似乎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
安靜這種事情,寂夏一向也很擅長。更何況在奉陽,本就不存在太遠的路程。
也就不到半小時的功夫,車就停了。寂夏在滋滋的打票聲中往窗外張望了兩眼,發現他們到了奉陽城北的鄰郊,四下是野蠻生長的荒草,道路兩旁種著常青的松柏,前後望望,長野遼闊,沒有一處人家。
但這裡又確實住著人。
荒煙蔓草里,埋著安眠者的長夢。
寂夏幾乎是瞬間就猜到顧瑾年帶她來了哪裡,而只有在某些個特殊的日子,人們才會踏足這個地方。
這些信息量背後的意義何等沉重,以至於顧瑾年幫她開車門的時候,她手腳並用地幾乎是一頭滾下了后座。顧瑾年在她踉蹌的動作里扶了她一把,嘆口氣問,
「你慌什麼?」
寂夏攥緊了手中的禮盒,心裡想著「你說我慌什麼?」,表面上還強自鎮定地道,
「我、我一點也不慌。」
顧瑾年沒計較她的結巴,卻也沒收回扶她的那隻手,寂夏雖然有點猶豫,卻也覺著這裡不是個適合蹦跳的場合,她撐著顧瑾年的小臂,儘量讓自己走得穩當一些。
好在進到墓區的距離不算太長。顧瑾年帶著她在一塊墓碑前前停下的時候,冒黃的廣袤草地和鱗次櫛比的白色墓碑占滿了她的視野。
寂夏看著眼前那塊和萬千墓碑別無二致的石板,覺著這塊埋葬著顧瑾年至親的土地似乎普通了些。可當顧瑾年低下身子把手裡的玫瑰放到碑前的時候,她又覺著,果然有什麼,是不一樣的。
連綿不絕的青與白之間,那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似乎成為世界唯一的色彩。
顧瑾年站起身,伸手拂了拂墓碑上的塵土,
「她今年沒來,讓我帶束玫瑰來給你賠罪。」他停了一會,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誰對話一般,他聲音似乎比平時啞上幾分,那些細小的摩擦音裹在他低沉的聲線里,像深海的氣泡,
「她也知道你不會怪她。」
寂夏順著顧瑾年的目光望過去,在寫著逝者姓名和生年的位置下面,找到了一行獨立的,小小刻字。
「她愛土魯斯的玫瑰。」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墓志銘寫成情話。為了管理方便,墓地統一都沒有擺放照片,但短短八個字,卻比任何先進化的影像和技術都更讓人了解,長眠在此的人,曾怎樣熱烈又深情地活在這個世上。
這一定是被上天嫉妒的一段愛情。
寂夏眼底全是滾燙的溫度,她深吸口氣,在墓碑前蹲下來,學著顧瑾年的動作,輕輕擦了擦那行短短的墓志銘。
顧瑾年視線划過她的腳踝,
「你是嫌自己崴得不夠嚴重?」
寂夏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眼見顧瑾年皺著眉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寂夏不知道哪裡來的叛逆心,乾脆把右腿的膝蓋放在了地上,由半蹲改為半跪,
「這樣總行了吧。」
顧瑾年動作僵了一瞬,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會寂夏的姿勢,才道,
「隨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顧瑾年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些。寂夏想了想,主動挑起話題道,
「土魯斯……是哪裡啊。」
「法國西南的一個城市。我爸媽不忙的時候,常會去那邊的房子度假,房子的花園裡種著玫瑰。」顧瑾年的目光里多了些懷念的神色,那神色將他平日裡凌厲的眉目襯得溫柔了些,
「這個城市的玫瑰開得很好,建築用的是紅色的磚瓦,黃昏和黎明的天空都是玫瑰色的。」
「就是聽你說這麼一耳朵,」寂夏指尖拂過那座城市的名字,「就覺得足夠美了。」
顧瑾年望了她一眼,「不親眼去看一下,還是會遺憾的。」
寂夏點了點頭,「那我會把這裡當作今年的旅遊目標努力工作的。」
顧瑾年聲音裡帶了笑,「這倒是值得期待。」
寂夏沉默了一會,忽然叫了一聲顧瑾年。
顧瑾年在她身後很低地「嗯?」了一聲。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漢語字典上全然不相干的三個字,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而被賦予意義。寂夏覺著自己的耳朵里似乎落了些重量,她回過頭,把那個在意了很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怎麼會帶我來這裡啊?」
「在問我問題之前,」顧瑾年低頭看她,有光在他垂落的眉目間藏下影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欠我一個答案。」
「……」寂夏萬萬沒想到顧瑾年會錙銖必較到這個份上,她想到那杯幫她洗了衣服的青島,摸了摸鼻子躲開了顧瑾年的視線,蔫著聲音道,
「那我還是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