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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0:37:02 作者: 時蛟蛟
    他們家眼下本就自顧不暇,哪裡還補貼得了別家。他母親紅著眼將親弟弟請出了家門,可畢慶周絲毫不記著之前拿錢的恩情,反而覺著他們一毛不拔,隔三差五找到顧瑾年的學校里撒潑打滾,最嚴重的一次,在他還上著課的時候把他叫了出來,當著班上同學的面指摘他六親不認,顧瑾年的朋友拉都拉不住。

    顧瑾年迎著劈頭蓋臉的謾罵聲,他站在教室的門口,也沒說什麼,在樓梯間探頭探腦的同學中借了個手機,一通電話直接打到了警局。

    因為是帶有血緣關係的民事糾紛,警方也不好處理,只是對畢慶周提出了口頭警告。但是顧瑾年強硬的態度,倒是讓畢慶周老實了一陣。可是丈夫的突然離世,和親弟弟的落井下石,接二連三的打擊,終究還是讓顧母病倒了。

    那一段時間,可謂是顧瑾年人生的至暗時刻。

    把母親安頓到病房的那一天晚上,顧瑾年回到學校,管他朋友要了一整盒煙,焦油和菸草的味道嗆進他的肺管,身體上的疲倦感被尼古丁擊退了不少。可日子卻並沒有因為他學會抽菸,而變得好轉起來。

    母親的病情需要住院,每天都是大量的開銷,想著讓母親得到更好的照顧,顧瑾年還請了昂貴的護工。為了補貼家用,顧瑾年自作主張,低價賣掉了他們家幾套房產,算是一時補上了家裡的開銷。

    簽好房產轉讓協議書的那一天,可能是連日來的精神壓力,顧瑾年到醫院繳住院費的時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錢包。

    有足足五分鐘的時間,顧瑾年的大腦是空白的。直到收款的護士不耐煩地催了他一句,他才回過神來道了聲歉。回到母親病房前的時候,他遲遲不敢推門,怕藏不住臉上的情緒,平添無謂的擔心。

    可他實在是太累了。

    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把錢全部取出來。幾個日夜之間,金錢這個東西,忽然就變成他生活里的重擔。

    可這些錢原本對於他,可能不過僅僅是件生日禮物。

    顧瑾年又沿著銀行到醫院的路,來來回回走了兩遍。他本就在母親病房裡耽擱了好一會,再加上錢包里的數額比較大,他明知道希望渺茫,卻沒法控制自己心懷希望。

    等他第二遍經過銀行外第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看到路邊橡樹下,有一個米灰色的圓糰子動了動。

    顧瑾年猶疑著走近了兩步,這才看清,樹下蹲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此刻剛站起來,一個略顯青澀的面孔從樹後面鑽出來,望著他找尋的神色,試探著朝他招了招手,

    「這位……學長,」她聲音裡帶點水鄉的味道,在茫茫冬日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江南的春景,

    「你是丟了什麼東西嗎?」

    女孩的聲音很輕,卻瞬間拾起顧瑾年心中搖搖欲墜的希望。他壓著心頭覆沒上來的驚喜,儘量平穩著聲音道,

    「嗯,丟了一個錢包。」

    女孩戴著一頂紅色的毛線帽,帽沿下格外清澈的一雙眼睛,乾淨又溫柔,她輕聲問,

    「那你的錢包里有什麼呢?」

    顧瑾年被那雙眼睛注視著,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時候老師講過的,金斧子與銀斧子的故事,

    「兩萬塊。和一張銀行卡。」

    女孩聞言,慢吞吞地從懷裡摸索出他的錢包,當著他的面打開錢包,開始一張張數錢包里的錢。

    她數得很慢,顧瑾年一聲不響地站在一旁,望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尖。奉陽的冬天很冷,從她不太靈活的動作來看,應該是蹲了很久。

    女孩好不容易數到最後一張,卻遲疑了一霎,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把錢包還給顧瑾年,反而警惕地退後兩步,盯著她道,

    「並不是兩萬。」

    顧瑾年在冷風中歪了歪嘴角,兩側僵硬的咬肌,讓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很久沒有笑過了,他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道,

    「你數錯了。」

    女孩眨了兩下眼睛,看他一眼又看了懷裡的錢包一眼,帶著一些「那怎麼可能」的表情,真的把錢包里的錢拿出來又數了一遍。

    她數一下,就跟著點一下頭,連著頭上的紅帽子,一下一下地划過顧瑾年的眼前,顧瑾年垂下了視線,看到她掛在書包上的名牌上,寫著「高二一班,寂夏」幾個字。

    他沉默地在心裡念了一遍這兩個字,像有滾燙的風,穿過漫漫雪夜,披星戴月,抵至荒野。

    安靜、潦草、不由分說。

    她數到最後一張,似乎停頓了兩秒鐘,然後原封不動地把錢塞了回去,悶聲悶氣地承認道,

    「抱歉啊,是我數錯了。」女孩將錢包遞還給他,認真地囑咐道,「別再弄丟了。重要的東西,丟了就很難找回來了。」

    顧瑾年道了聲謝,總覺著自己還應該說點什麼,但一向擅長言談的他,不知怎的在那個時刻卡了殼。而女孩聽到道謝後就擺擺手,在須臾的沉默聲中,一轉身走出去好遠。

    顧瑾年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背影遠離,直到那頂顏色醒目的紅帽子,漸漸覆沒於黑暗,他心想。

    該說聲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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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人常說,落魄時的相逢是一種劫難。

    但你們會再見的。

    我保證。

    第5章 推辭

    原木和純白色調裝飾了這個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間,屋裡唯一的色彩就是她掛在窗戶上的彩色小燈。因為小區老舊,年久失修,寂夏很幸運地租下了了一個獨立單間,除了要忍受出其不意的停電外,這間房子無論從租金還是條件都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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