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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09:29:50 作者: 億本正經
姜長樂望著他走開的背影,平淡下去的目光深刻揭示了她的大無語心情。
都多大的人了,為什麼天天搞些拒絕溝通的把戲,哄了還不行!
火氣上腦,姜長樂全然忘了剛才是自己在隱瞞信息,杜絕坦誠,因而打定主意生一場比宋平安更大的氣,讓這人來哄她。
兩個小學狗各回各房,姜長樂洗了個澡窩在床上看小說,宋平安一開房門發現彭朗真的睡著了。
他披上薄夾克,到後甲板上檢查了一下蝦箱含氧量,起身時才發現司令站在晦暗裡點著一支煙。
「怎麼沒去陪鄰居?」
宋平安瞥了一眼司令手上明滅的橘紅火點,又將視線遠眺至海面,「她休息了。」
司令把煙塞到嘴角,黝黑的手不時顫抖,煙氣入肺,吞雲吐霧。
腳下的海水不知朝哪個方向翻滾著退去,海風呼嘯,宋平安將薄夾克的拉鏈從底部拉到下巴頦。
司令問宋平安抽菸否,他答抽不了。
大叔咳嗽一聲,嗓子裡像有化不開的濃痰,「跟你爹一個熊樣兒。」
說著,他把嘴裡叼著的菸頭啐進腳邊鐵桶,又從兜里摸出一盒日本煙,從中取出一顆煙在盒子上敲了敲。
宋平安不喜歡司令談論他的父親,不過上一輩人的情感糾葛也輪不到他發表意見。
誰還沒愛過一個人呢?
據他母親和司令口述,張家和司令家原本住在一個院兒,兩家人丁蕭條,張聽蘭和司令都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沒有兄弟姐妹做伴,時常湊在院子裡一起玩。
二人算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一路同學至高中,關係親密得不比宋平安和姜長樂差。張聽蘭女士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完全是個叛逆少女,整個人如脫韁的野馬,正好符合司令對女性的欣賞標準。
司令擁有自由的靈魂,上課不聽講,下課不寫作業,每天最熱衷的事情就是約張聽蘭放學打紅白機。
張聽蘭頭腦靈活,遊戲打得飛起,她的工人父母怕女兒荒廢學業,三令五申地禁止她和司令來往。司令得知這消息,心裡很難過,張聽蘭不以為意,叼著一根棒棒糖,手捋當時最流行的大波浪捲髮,清冷的目光在司令身上兜了一圈。
十六七歲的時候,司令就像個瘦黑猴。
不過張聽蘭不介意,直截了當地說:「我喜歡跟你玩,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了我。」
司令由此大受感動,更愛灑脫的張聽蘭。
他托舅舅從國外帶了盒比利時巧克力,在高二那年的西洋情人節向張聽蘭表白心意。張聽蘭不喜歡吃酒心巧克力,但是她喜歡司令,於是每天都拆一顆巧克力泡在嘴裡化。
他們二人談了一年半載的戀愛,張聽蘭考上了絳城的大學,司令沒有讀書的天賦,家裡人托關係給他謀了個跑船的職業。二人在秋季的火車站分別,張聽蘭主動擁抱了司令,留下一句會想他。
此後司令坐著貨輪週遊世界,每停靠一個港口都會給張聽蘭寄信。有些信寄著寄著就下落不明,張聽蘭在那些年月里統共收到過六封信。信上多半是流水帳,例如今天下雨昨天下雨,例如每個禮拜四早上都有西式的烤吐司抹花生醬。
司令那時每年有兩個月假期,他放假的時候,張聽蘭在學校課堂上看武俠小說,張聽蘭回家過年了,他又漂在海上。
日子久了,闊大的花花世界分散了少年人的愛意,張聽蘭也在一次民間文學的大課上結識了宋平安的父親。
兩個人的分手沒有正式言明,但是司令在收到張聽蘭的婚禮請柬時並不意外。他已經考上了船長,睡過美國的金髮女郎,也跟非洲安哥拉的少女調情。唯一讓他不滿的是,張聽蘭的丈夫是個一身迂腐的讀書人。
宋歸把他的書生氣過給了張聽蘭,張聽蘭不再是司令愛過的那個大波浪少女,反而成了梳一頭順毛兒、穿白裙子高跟鞋的優雅女人。
司令後來也跟別人結過婚,只是午夜夢回,混沌的意識中時常會出露泛黃的記憶。他愛灑脫的張聽蘭,也希望宋歸從未把張聽蘭改變。
可是,一轉眼都三十多年了。
他眺望著遠海,昏黑的海面上大霧四起。
十來歲的時候,他也這麼看過海。
司令眯起眼睛,吸完一支煙,又把菸頭啐進鐵桶。
宋平安把手抄在褲兜里,陪司令觀了一會兒夜海。這位大叔連抽四支煙,在他的打火機第五次燃起時,宋平安終於忍無可忍,提出了回房歇息。
他才邁出一步,司令在他身後吐著悠長的煙氣,粗冽一嘆:「你媽十六七歲的時候,真他娘的漂亮。」
宋平安未做回應,任由海風將司令的話音吹散。
他下了樓梯,預備拐回房間,司令嘆息一般的口吻忽而在他耳邊迴響。
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會終成眷屬。
宋平安的腳步遲疑,想去敲一敲姜長樂的門,想問她會不會陪在他身邊一輩子,然而到了姜長樂的門前,他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姜長樂根本不會愛誰,也不會喜歡他。
抱著如此消極的想法,宋平安挪回自己的房門口,手剛壓上門把手,兜里的手機嗡嗡震了一下。
再跑上幾海里就會失去信號,宋平安摸出手機一瞧,是姜長樂給他發了條微信。
【你有沒有創可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