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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08:44:15 作者: 魚慕魚
    「你有學歷,有能力,有腦子,什麼都不缺,如果你心裡真的只有那個小畫家……」他說著頓了頓,「拿著錢,帶他走,去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你們都可以活得很好。」

    「為什麼一定要蹚震雲集團這趟渾水啊?反正——」

    「你也不姓『肖』。」

    「那誰能告訴我,我姓什麼?」

    肖颯說這話的時候,濃密的眼睫低低地垂著,一如之前鄒允在街邊看到的那個高中生——

    可憐無助的,人畜無害的。

    「又有誰——」他靜靜地看著沈篤手邊的煙霧一點點散進夜色里,良久後才說:「想蹚肖家這趟渾水?」

    「當初肖震峰領養我們的時候……」

    當初他也只有六七歲大,第一次走進那棟別墅時,還以為自己真的會有個家;別墅里有好幾十個孩子,還有沈篤和肖震峰。

    「當初我們小心翼翼、察言觀色,起早貪黑、用功學習,當初的孩子,不都只是為了不要再回到孤兒院去?」

    「沈篤,是誰——」他看著黑暗裡,沈篤手邊逐漸熄滅的火星,「硬把我們拉進了這趟渾水裡?」

    「你現在不用再回到孤兒院了,肖颯——」沈篤扔掉手中的半截菸頭,「你有選擇了。」

    肖颯仿佛突然明白,當初沈篤為什麼會在關鍵時刻選擇退出。

    沈篤改名換姓,說他不想過別人的人生。

    如果當初不是沈篤的退出,現在肖震雲的孫子可能還叫「肖颯」,但也有可能叫「肖篤」;當然,如果「肖篤」事敗,說不定也叫「鄒允」。

    可如果這樣的話,「肖颯」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認識「鄒允」。

    肖颯覺得,如果要用這十幾年爾虞我詐、虛與委蛇的生活換一個鄒允,他是願意的。

    但這不代表他會原諒。

    「三千萬——」他冷冷地看著沈篤,「夠買回我們人生被毀掉的前二十年嗎?」

    那幾乎是他和沈篤全部的童年,和一斷從未開始就戛然而止的青春。

    「其實你只有十幾年,而且——」沈篤聳了聳肩,「很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三千萬。」

    「肖颯,你不放過他,就是不放過你自己,和你往後的許多個二十年。」

    「沈篤。」肖颯拍怕沈篤的肩膀,「肖震峰毀了多少人的童年,甚至是一輩子。」

    當初別墅里滿滿當當的孩子,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

    有誰知道他們去了哪裡,現在又怎麼樣了?

    可肖震峰現在只用三千萬就想坐享其成,買斷那麼多人的童年甚至一生。

    「就算你們都原諒——」他看著沈篤的眼神逐漸陰狠冰冷,「我也絕不。」

    「至少我不會允許他就這樣買斷我用之前十幾年換來的一切。」

    那段像畜生又像野獸的日子。

    「那本來……」沈篤一把捏住肖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無痛心地搖頭,「就不是你的。」

    「我的,還是鄒允的,已經沒有區別了。」肖颯收回手,轉身打開車門時說:「等一切結束,我可以還給鄒允的,連同肖震峰那一份,原封不動地……」

    「全都還給他。」

    沈篤闔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已經換回了之前一臉妖孽的模樣。

    「那肖大少——」他抄著手,斜眼睨著已經坐在駕駛室內的肖颯,「你只有一周的時間咯。」

    「所以——」肖颯抿唇一笑,偏了偏頭,「還不上車?」

    反正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只是計劃提前而已,他並不害怕。

    已經很多年,除了鄒允拒絕的背影,沒有什麼還能讓他覺得恐懼的了。

    沈篤坐進副駕後,他發動汽車,終於在踩下油門的前一秒,還是頓了頓。

    「這麼晚了。」他看著鄒允消失的方向,「找個人盯著。」

    *

    「好吵啊!」

    儘管鄒允扯著嗓門喊,聲音還是淹沒在酒吧嘈雜的音樂聲中。

    唐堂無奈地扶額,看著卡座里發酒瘋的鄒允。

    上次他養父母去世後,也找鄒允喝過一次酒——

    唯一的一次。

    那次的鄒允兩杯酒下肚就醉了,抱著他直哭,說是替他難過,傷傷心心的哭聲把包廂外的服務員都嚇著了,差點報警。

    鄒允本來就瘦弱,長得白淨秀氣又顯小,跟個未成年似的,店裡的服務員還以為他拐賣婦女兒童。

    這些事鄒允第二天醒來都不記得了,但唐堂再也不敢找他喝酒。

    「關掉!關掉!讓他們關掉!」

    看著平時文靜秀氣,跟陌生人說句話都要臉紅結巴、絞衣角的人,現在居然跌跌撞撞地起身,一副要把酒店音響砸掉的氣勢,唐堂嚇壞了,趕緊上前把人扶住。

    兩個人動作都不小,多少驚動了隔壁卡座的客人,唐堂一邊抱歉地賠著笑臉,連連點頭道歉,一邊用力把「醉鬼」按回沙發里。

    看著鄒允因為酒精而紅撲撲的小臉,跟當初那次酒醉一樣,他無奈又心疼。

    當時的鄒允哭得那麼傷心,現在想來絕不可能只是為他養父母的死難過;他不在國內的這些年,鄒允的難處,大概都和現在一樣,找不到機會哭。

    「鄒允……」他心疼地把人攬住,靠在自己肩上。

    鄒允找他喝酒,就真是喝酒,抱著酒杯就往肚子裡灌,多一句話也沒有;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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