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頁
2023-09-18 08:02:21 作者: 山梔子
倪素伸手接來,只見封皮上《青崖雪》三字,她心中一動,立時翻開,附頁上數行字跡蒼勁有力,乃是一篇《招魂賦》。
倪素抬起頭,「這是……」
「此書是被關在御史台大獄中的蔣先明蔣御史親手所著,附頁上的《招魂賦》則是翰林學士賀童所作,賀學士也是崇之先生的學生,他也是子凌的師兄,」姜芍將她身上滑下去的被子往上壓了壓,「你手中的這卷,是他們二人親手所寫,如今,此書正是雲京各大書局刊刻的最多的一卷。」
「他們在獄中聽說了你二敲登聞鼓的事,此書,是他們懇求雲獻,一定要交予你的。」
倪素一時說不出話,她只是怔怔地望著附頁上——
歸來兮,歸來兮!英靈胡不歸。
歸來兮,歸來兮!忠魂棲何處?岩溪鳥靜,雲高風清,湖水不息,長途千里,思無盡兮……
御史中丞蔣先明著《青崖雪》一書,為玉節大將軍徐鶴雪撰寫生平,而翰林學士賀童更是在此書中為玉節大將軍與三萬靖安軍作賦。
此書一出,雲京所有的書局幾乎刊刻不停。
一個已經離世十六年的人,人們還能記得他的名字,是因為他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國佞臣。
太多人都忘了他污濁的聲名之下,被掩蓋的那段曾經。
但在蔣先明所著的這部書上,人們又重新識得了他,他們記起,他是青崖州徐氏的子孫,他們記起,他是天策將軍徐憲的兒子。
其父徐憲生前死守屏江十年,使胡人鐵騎十年不得深入北境。
而他七歲入京,十三歲孤身一人送母親的骨灰歸鄉,十四歲進士及第,卻棄筆提劍,遠赴邊關。
十五歲活捉親王之子,十六歲奪回燕關千里,十七歲使胡人聞風喪膽,十九歲受封玉節大將軍。
因有苗天照與葛讓二人的口述,玉節將軍徐鶴雪生前的每一仗,都被蔣先明詳細而生動地鋪陳在字裡行間。
「青崖有雪,而我負之。」
蔣先明以沉重筆觸留在頁尾的這一句,既不成詩,也不成詞,但它卻觸動著每一個讀過此書的人。
辜負那位將軍的人,又何止一個「我」。
「如今這書傳得厲害,那茶樓上都開始借著這書上的內容,講起玉節大將軍生前打過的仗,那些不識字的市井小民有錢的就在茶樓里,沒錢的都蹲在茶棚子裡頭聽那些學生們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光寧府的楊府判坐在後廊上與陶府判說話,「就連我夫人,近些天也日日帶著孩子去茶樓上聽,老陶啊,難道你沒看過?」
「鬧成這樣,我怎麼可能沒看過?」陶府判心裡鬱郁,「可即便是如此,這些百姓日日在光寧府外頭請願,也不是個事啊……咱們這些人,如何能管得了宗親的事?」
從二月中旬到三月底,儲君趙益親自主理玉節大將軍徐鶴雪叛國舊案,從十六年前的雍州軍報,到地方官員的證詞,再到為玉節將軍叛國議罪,定罪,其中牽涉的官員已達百人之數。
如今,八十餘名官員都被押入夤夜司中受訊問。
「要我說,他們這些小民就是天真!即便如今太子殿下在為玉節將軍翻案,那魯國公也是宗親,他們難道還想讓太子殿下處死魯國公不成?」
陶府判討厭這陰雨綿綿的天氣,說話時語氣也十分不好。
「如今太子殿下正令翰林院與諫院在議潘有芳與吳岱的罪,但那兩個都已經是死人了,蔣御史的一部書,讓百姓們記起來玉節將軍生前為國為民的所作所為,他們心裡覺得痛,又找不到宣洩之處,當年那樁事裡,魯國公畢竟是南康王的兒子,他雖將所有事都推到了已經去世的南康王身上,卻也並不能說,他就沒有參與其中過,百姓們如今,恨他得很啊。」
楊府判看著雨勢漸大,便招來一名皂隸,道,「你叫上些人,在咱們府衙外頭支上一個大一些的油布棚子,莫讓那些百姓淋了雨再受風寒,不值當。」
「是。」
年輕的皂隸應聲,轉身步履飛快地出去。
楊府判轉過臉,又道,「老陶,尹正大人都沒發話呢,你快別在此煩悶,咱們只管將這兒的事上奏朝廷,其餘的,便都別操心了。」
四月,非只雲京光寧府,還有一些地方州府,除了官員送到儲君趙益案頭的奏疏,還有萬民請願的血書。
遠在雍州的監軍韓清與將軍秦繼勛,統領魏德昌,楊天哲等人一併上疏,雍州軍民一心,懇請儲君還玉節將軍徐鶴雪清白公道。
「太子殿下,臣以為,魯國公貴為宗親,何況如今也無實證能夠證明魯國公當年也參與其中,萬不能治其死罪啊!」
朝天殿上,一名朝臣進言道。
「他若未曾參與,又如何能交出如今這份供詞?」葛讓上前一步,言辭逼人,「難道是南康王去世前,還專門當著自己的兒子,回顧了一番自己的生平功業不成?」
如此陰陽怪氣,令那名朝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他卻分毫不敢與這位樞密副使葛大人嗆聲。
「魯國公是宗親,殿下如今畢竟還沒有繼位,怎可以死罪治之?」黃宗玉卻在此時出聲,他有些不悅地瞧了葛讓一眼,「你只知逞一時言語之快,卻不知如此,要將殿下置於何地!」
「難道就因為魯國公是宗親,便要對他輕拿輕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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