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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05:23:22 作者: 空烏
小忘州以此為由,順利地進了祠堂大門。
除了祭拜之外,祠堂還有懲罰弟子們的戒室,犯了錯誤的弟子要跪在前輩們的面前思過。
小忘州對祠堂不熟悉,只能一間一間找過。
沈忘州在身後跟著他,清晰地感受到小忘州身上的靈力愈發紊亂,有了急火攻心的徵兆。
沈忘州探查了一番就不再管了。
小忘州尚且年幼,靈力少好掌控,找到人後立刻回去休息過幾日就會痊癒,不然現在哪還能這麼活蹦亂跳地到處找人。
找到了。
季寒溪沒在任何一間戒室里,他跪在供奉的主殿,面前是一個個靈位,不知道跪了多久,蒲團被膝蓋壓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少年一襲白衣,頎長的身影被空蕩的主殿襯得伶仃孤寂,長發披散脊背挺直,頭卻深深地垂著。
沈忘州只看了一眼他面前的靈位就什麼都明白了,暗道陰差陽錯,蒼天無眼。
「大師兄……」小忘州敏感地察覺出不對,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手指扣著飯盒,「我給你……帶了飯。」
季寒溪的身影晃了晃,放在身側的手驀地攥緊,半晌,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字。
「滾。」
小忘州臉色蒼白地張了張嘴:「大師兄——」
他是不是有哪裡做錯了,還是大師兄遇到什麼事情了,他能幫上忙嗎。
這樣想著,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踏入了祠堂的主殿。
季寒溪像被冒犯的幼獸,猛地回頭,雙目赤紅地低呵:「我讓你滾,你聽不懂麼,別髒了我母親的眼!」
小忘州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師兄,他被嚇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遲鈍的大腦捕捉到「母親」兩個字。
大師兄的母親?大師兄不是師父撿回來的嗎,怎麼會有母親……
見他愣著不動,季寒溪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嚨將他整個人砸在門上。
巨大的實木門發出「哐!」的一聲。
小忘州後腦勺疼得眼前發黑,喉嚨喘不上氣,條件反射地抓住季寒溪的手腕。
季寒溪右手愈發用力,手腕卻不明顯地抖著,啞聲問:「你還記得你是怎麼來的鮫岳仙宗麼?」
「……是,是一位宗門師叔救了我。」
「救了你……呵,你還記得她救了你……」
季寒溪似哭似笑地搖著頭,眼底的潮濕讓他回憶起母親的溫柔,總會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出現,拭去他眼角的淚,安慰他。
可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
母親不在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母親季竹舜是鮫岳仙宗上一代最有天賦的幾人之一,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宗內師叔前輩,一把鯨骨扇在修真界鋤強扶弱,救了不知道多少修者,眾人感恩,尊稱「仙子」。
可天妒英才,季竹舜一次受傷後被一鬼修暗算,中了蠱毒,被迫和對方有了糾葛。
蠱毒陰損,有孕後胎兒和母體性命相連,季竹舜只能生下了季寒溪。
嬰孩無辜,季竹舜藏起季寒溪,攜宗內弟子一同去追殺鬼修,可惜不敵。
鬼修實力強橫性格狠辣,竟然想用親骨肉季寒溪的肉身煉化靈丹增強修為,季竹舜為了保護季寒溪,將還是嬰兒的季寒溪秘密帶回了鮫岳仙宗。
怕暴露身份被鬼修發現,她只敢和霖澤真仙在內的幾人透漏季寒溪的真實身份。
季寒溪從小便知道母親的苦衷,母子二人在宗內只以師叔和霖澤真仙大弟子的身份相處。
只有在無人可見的時候,季竹舜才會出現在季寒溪身邊,用母親的身份溫柔地指導他如何使用自己的鯨骨扇,陪他一起修煉,一起吃飯……還笑著答應他,等他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就將鯨骨扇當做成人禮送給他。
母親從未因為季寒溪身上淌著一半鬼修的血而厭棄過他——
季寒溪記事起就將這一切刻在心底,他發誓要替母親報仇,親手血刃鬼修,讓母親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輕撫他的發頂,叫他「溪兒」。
那樣溫柔善良的母親,手持一把鯨骨扇救世救人,無論對方是多麼弱小的生靈都會溫柔地救下,宛若仙子下凡在修真界傳為佳話……就算佛祖要算功德,也該讓她一生順遂無憂。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的母親受盡屈辱折磨,最後死在那種卑鄙的妖族手裡……
寒毒入體,再也無藥可救,卻也不會立刻死去,只能日日夜夜感受著身體一點一點被毒液蠶食殆盡,經脈潰爛內府幹枯,內丹化為齏粉。
像一朵被寒冷侵蝕的花,外表完好,內里早已潰爛不堪……
母親自知命運,見他與沈忘州相處得這樣好,便假裝無事地瞞著他,直到他親眼看見了母親嘔出的鮮血浸透了仙袍——
已經是油盡燈枯之時。
他陪在母親身邊,度過了最後一天,看著她慢慢閉上了眼睛,身體變得冰冷。
直到最後,母親也沒將中毒的真相告訴他。
他去質問知道內情的師叔們,得到的答案讓他崩潰。
他最喜歡的小師弟,他那麼在乎的小師弟,他發誓一定要保護的小師弟……他的小師弟,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用火靈力幫母親化去寒毒,可最後,還是讓她生生受下了!
季寒溪從未有那麼恨過自己,母親的死讓他失去了所有,而這一切的源頭被他保護的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