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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3:14:41 作者: 菸葉
    唐瑞其實能夠理解方棠這種做法,像極了小時候極其沒有安全感的他,總會在爺爺奶奶出現那一刻黏在他們身後,生怕被拋棄。

    對於方之淮突然消失又再次回來的事誰也沒有開口詢問,沒必要,有些事情到了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方之淮將許久不用的投影再次開啟,客廳燈光換了最暗的那一檔,三人縮在沙發一排隨便挑了一部動畫電影陪方棠一起看。

    小傢伙坐在中央,時不時被動畫人物逗樂,唐瑞就安安靜靜地看著,後來電影放到一半,小傢伙可能白天太累,眼皮子開始打架。

    唐瑞打算把她抱回去睡覺被拒絕了,明明已經困到不行還要抱著方之淮的胳膊,小聲抗議:「我要跟爸爸一起。」

    最終,方之淮只好起身親自把方棠抱上樓哄睡後再下來。

    電影還在繼續,唐瑞看得並不入戲,幾乎在聽到樓梯動靜時已經看不進半分了。

    他扭頭看了眼走過來的方之淮一時間竟有些窘迫,明明在簡訊里發得挺起勁,結果等人一回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了。

    方之淮大抵看出了唐瑞的為難,主動開口道:「我回了趟通州,我老家。」

    「我知道,這個顧哥說了。」

    方之淮很輕地應了聲,見唐瑞不再接話無聲嘆了口氣,緩緩解釋:「不回消息是手機關機了,沒打算拋下你們。」

    這點唐瑞也知道,但是他抿了抿唇沒說,等著方之淮接著說下去。

    「說實話,其實我們三人還挺像的,都無父無母,在這世上除了朋友再無親人,能湊在一起都是緣分。」

    唐瑞偏頭看了眼方之淮,恰好撞上他眼含笑意的目光,相比往常,這個笑容略有幾分落寞。

    「壽命贈予實驗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就一直在鑽研這件幾乎有違常理的實驗,說實話,如果我不是他兒子,當我知道這個項目時我應該會心動,沒人能夠抵抗得住摯愛失而復得的誘惑,我也是。」

    方之淮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單腿翹起,目光落在屏幕上,深邃而寧靜,不知在思考什麼。

    唐瑞知道方之淮這是想講了,靜靜扮演著一位傾聽者的身份。

    「父親工作很忙,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家,家裡所有事基本母親一人操心。她體貼,溫柔,從不在我面前表現負面情緒,哪怕想父親了也只會躲起來偷偷地哭,怕被我撞見。」

    「我七歲那年,母親為了給在實驗室呆大半個月沒回家的父親送飯,就在距離研究院不到二百米的位置出了車禍。」

    「我到場的時候地上全是血,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呼吸的母親,還有消失許久衣衫不整的父親,說實話,我恨他。最惡劣的時候會想死的為什麼不是他。」

    「可後來真看到他躺醫院一病不起,生命開始倒計時時又恨不起來了。他將畢生都給了這個項目,我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執迷不悟,非要陷在這個讓他妻離子散的項目上,直到我接手開始。」

    「在被安排到這個位置之前,我從沒想過繼承我父親的遺願,將壽命贈予實驗完善,直到越來越多人實驗成功,向我表達感謝時投來的熱切目光,讓我有些不敢直視。我並沒有很熱愛這個項目,應該說我討厭它,卻不得不接著做這件事。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快分不清我對它到底是愛,還是恨。」

    「我由衷地為那些有幸能失而復得的人感到高興,卻又為父親他們的離去感到怨恨。如果不是這個項目,我母親不會發生意外,父親也不會辛勞成疾,最終病逝。」

    「之前跟你說我親自進行『死亡體驗』是為了測試完善項目,其實是騙你的,我就是想體驗死亡,想體驗下他們臨終前是什麼感覺,只有這樣有痛覺,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父親走後,方之淮雖然也是學的生命科學方向,但是並沒有打算接手項目,直到上層再次找到他,說服了很久才勉強答應。

    而答應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去感受下「死亡體驗」的感覺。

    其他人對於「死亡」避諱不及,只有他迫不及待主動申請嘗試。

    一次不夠刺激,再來第二次,只有身心全處於疲憊階段,晚上入睡時才不需要藥物輔佐。

    方之淮似乎每天都在自暴自棄,企圖靠這種方式治好自己的失眠和焦慮,最終收效甚微。

    這一晚,方之淮說了很多,他喝的是汽水,明明沒有酒精度數,唐瑞卻覺得他似乎醉了,不然怎麼回看起來那麼孤獨,和平時表現出來的灑脫判若兩人。

    得知方棠真實身份竟然是壽命贈予第一例成功實驗體時,唐瑞驚得半天沒說出話,因為他實在無法想像那個被方之淮寵上天的小女孩會有這麼坎坷的身份。

    她是不幸的,出生在最冷的寒冬天,不清楚親生父親是誰。

    可她又是幸運的,她有母親傾盡餘生的壽命,成功活了下來不說,還遇到了方之淮。

    「可能就是宿命吧。」方之淮輕嘆了口氣,一時間感慨萬分,「她在我父親手下活了下來,看到她現在活蹦亂跳的模樣,我有些理解父親做這個項目的意義了,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堅定地恨著他。」

    唐瑞不知道當年的方之淮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把方棠接回家的,那是一個出自父親手下第一例成功的實驗體,可也是這個實驗讓他永久地喪失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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