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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3:08:15 作者: 阿貓仔
夏侯瀚十三歲起上馬征伐,本就是驍勇戰將,如今以北越國新王身份親征邊塞,眉宇動作間添了一份王霸之氣,更是威猛無比。
王駕親征,於將士們也是莫大的鼓舞,一時間北越國士氣大漲,殺得中原邊關軍隊丟盔棄甲,不僅才蠶食的北越邊境悉數失落,甚至一連失了整整十五座城池。
盛順十六年冬月三十一日,北越軍隊攻占永城,雲麾將軍葉逐斬殺徐姓敵將於陣前,大軍開駐,一片歡騰。
夏侯瀚下令溫酒烹肉,親自出城分賜給駐紮在外的麾下士兵,葉逐自然作陪在側,看著眼前人人豪氣沖天、朗聲大笑的模樣,腦子裡想得全是孤身留守國中的風容與。
今夜乃是中原人的新年,往年時風容與也會在宅中過上一過,帶著風曜靈和硬要纏上來的葉逐,叫廚房包些北越人不會吃的餃子,做些好酒好菜,一起守在院子裡等著子時過半,放上式樣新奇的炮仗。
「葉將軍!素聞葉將軍愛酒如命、千杯不醉!屬下敬您一杯!」
身邊傳來百夫長的大嗓門,葉逐定了定神,笑著接過送到自己面前的海碗,一口氣一飲而盡。
「葉將軍果然豪爽!」百夫長跟著葉逐盡飲杯中酒,鬍鬚上沾著酒水和冰珠,隨著他仰天大笑的動作不斷抖動,看上去豪氣沖天,威風極了。
夜晚有王上同樂,除了守夜的人外三軍將士都亢奮過頭,前來灌葉逐的人不在少數,然而葉逐是個喝慣了酒的,軍營里自釀的這點黃湯純度不及桃源鄉的一半,對葉逐來說很是不夠看。
飲過半晌,夏侯瀚有些酣然,舉著海碗要和葉逐乾杯,葉逐陪著喝了,又被夏侯瀚一掌拍在肩頭。
「暢快!暢快!哈哈哈哈哈!」夏侯瀚仰頭大笑,又叫人來給自己和葉逐倒酒,扯著嗓子在葉逐耳邊喊話:「本王質於中原,已有數年未曾印過這滴血酒!葉逐,這裡面可是你親自的——手筆!你可得多多痛飲、痛飲幾杯!」
夏侯瀚嚷嚷著,不由分說將酒碗遞到葉逐嘴邊,葉逐只得笑著接過,喝了下去。
四邊的人見葉逐乾杯,又一次響起叫好歡呼聲,夏侯瀚半壓在葉逐身上,另一手還拎著酒罈,乾脆直接對著罈子飲了幾口,一抹嘴唇,對身邊的將士們嚷嚷道:「你們都——不知道!我和你們風大將軍第一次見到葉將軍的時候,他只有這麼——這麼大一點,又髒又瘦,可憐死了!那天我得到、得到消息,連夜和風大將軍趕去的乙姱部落駐地——乙姱族內鬥那麼多年,這個漁翁之利可、可不能放過了,哎,沒想到還是去得晚了,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場大火,把村子裡的東西連帶著人全燒成灰了——」
夏侯瀚摟著葉逐的肩,大力地拍打著,忽地仰起頭長嘆一聲:「可惜乙姱族那麼多隱晦秘術,統統失傳了——葉逐啊葉逐,要是你還能記得一星半點,可該有多好啊——」
葉逐聽著夏侯瀚的話,微微歪了歪頭,去看夏侯瀚通紅的面頰。
夏侯瀚酒後扼腕,滿臉的懊惱飲恨,又湊到酒罈邊痛飲,葉逐看了片刻,斂下了眉目。
乙姱族秘術並未完全失傳。
依照祖訓,部落中的孩子三歲起便要修行,葉逐雖然確實沒有學到全部,但已經繼承了大半,甚至飛鏢上淬鍊的毒藥、他所使用的大部分功夫,都是源自當年的族中秘術。
風容與在早年時反覆叮囑過葉逐,從不讓他對外去說這些,且有一些過於詭異陰毒的術式,風容與在看過之後告誡葉逐萬萬不可再碰。葉逐不管原因,只一味聽話,那些風容與不允許做得事再也沒做過,而且其他的秘密也守得很嚴。
如今夏侯瀚酒後的捶足頓胸,倒讓葉逐明白了風容與的用意。
倘若只是作為研究秘術而存在的乙姱遺族,葉逐該只會被北越王族當做一個奴隸、一個工具、一個武器、一本書冊,甚至有可能囚禁於牢中,一生與腐爛詭術為伍,不見半點天日。
葉逐深吸一口氣,笑著推說自己要去小解,從營中走了出去。
冬日的北境肅殺如刀,哪怕永城貼近中原已有緩解,可半夜颶風依舊卷著白色的沙土於路徑之上逃竄。白日裡碩大的太陽都帶不來絲毫溫度,更遑論此刻乃是中夜。
葉逐緩緩地吐息著,吐出胸腔里沉鬱難消的、來自滴血酒的腥氣。
葉逐的手指間拿捏著風容與留給他的鳥哨,拈在指腹出來回揉搓著,忽然很想干一件任性又離譜的事情——他想吹響鳥哨,叫來影息閣的暗衛,千里傳書給風容與,內容只寫一句「老大我想喝桃源鄉」。
葉逐是真的很想、很想喝一壇桃源鄉了。
北越人嗜血好戰,男女老少對滴血酒成癮般喜愛,葉逐卻不喜歡,尤其在今夜,他覺得自己雖然生在北境、長在北越,卻和北越人沒有一點對付之處。
還是風容與和桃源鄉最好。
葉逐想著,低頭看自己掌心的鳥哨。
他很想風容與,很想很想。
但葉逐還是忍住了。
他開始做不胡鬧的、成體統的、合規矩的事情,雖然晚了很多很多年,但是葉逐開始學著,將自己的人生向著風容與期望的方向靠攏過去。
盛順十七年元月初八,北越王夏侯瀚率大軍凱旋,懷化大將軍風容與大開王城正門,出城五十里迎接陛下大獲全勝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