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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2:30:31 作者: 芥野
陳楠挪近了些,拉開了他護在胸前的那個口袋,在裡面翻動了起來。
「總覺得……他好像不是自然死亡的。」
你有些害怕地把頭湊過去看,看著陳楠從包裡面掏出了一堆筆記本和資料。
就著井口落入的昏暗的光芒,你粗略地翻起了這些紙頁。
手指按在冰冷的頁面上,逐漸被吸去了溫度,也變得僵硬。
大雪依舊在下著。
不少雪花從井口飄落,落在了你的鼻尖上,迅速地融化,帶來一陣刺骨的冰冷。
然而,天氣的寒冷,遠遠比不上你看完這些文件之後,從內心深處泛起的恐懼和戰慄。
這位早已死去的記者,曾經為了調查這個落後村莊頻發的拐賣案而來。
在四處走訪取得線索之後,他選擇了和村裡的人溝通,試圖幫助那些被拐賣的婦女回到自己的家鄉。
而這一正義且充滿善良的行為,卻遭到了村民的強烈抵制。
他的身上有很多處被銳利的東西砍傷的痕跡。
你想,大概是他和村民發生了口角,在推推搡搡的過程中,他不慎被殺死,然後,他的屍體就被推落在了這座已經荒廢的井裡。
——連帶著他直到軀體僵硬,都沒有放棄的這些文件一起。
他很寶貝地把這些東西全部護在了懷中。
你翻著文件的手不斷顫抖著。
你無法想像,在先前的經歷里,但凡你一不小心暴露了你知道這個村莊的秘密這件事,說不定你的命運也會和這位記者殊途同歸。
陳楠面色凝重,片刻之後,他緩緩張口道:「雖然我從小的時候開始就知道村裡有些人的媳婦是買來的,可是沒想到情況竟然這麼嚴重……」
情況有多嚴重呢?
在村裡的人完全搬遷出去之前,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男人,老婆都來自於五湖四海。
這顯然是有悖於現實的。
畢竟,這是一個極其偏僻的山溝溝,甚至旅遊業都很貧瘠,怎麼會有人沒事跑到這裡來呢?
你光是想想就後背發涼,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再次看向記者那張血肉模糊、滿是爬蟲的臉,卻覺得沒有那麼可怕了。
這樣一個狹小昏暗的井內,竟然讓你感覺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你說不清,到底是井外更危險,還是景內更危險。
你只知道,這座村莊埋葬了無數人的罪孽,或許你無意經過的路邊,都曾掩埋著被家暴致死的女人的屍體。
那些鮮艷的、紫色的花,就是汲取著且被害者的血肉,才得以在冷風中傲然綻放的。
你想起那個沒有牙的女鬼,她似乎沒有很強烈的、想要攻擊你的欲望。
聯繫到剛剛看到的資料,你忽然意識到,那個女人在生前,或許也曾遭遇過非人的待遇。
豬圈裡沾著血液的鎖鏈,似乎也在暗暗的提示著,曾經有一個人,一個可憐的女人,被徹底剝奪了自由,被囚禁在畜牲居住的場所,最後可能無聲無息地死在了某場陣雨或是暴雪裡。
你想到自己的人生。
這位已經死去的記者,在最後一張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已經發黃的紙頁上寫道:
我原以為她們之所以遭受不幸,是因為本該不幸。但當我在她們尚且清醒的時候,與她們交談,卻發覺她們中竟然還有幾個大學生。
她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呢?
有人說,是在大街上被人敲了一悶棍,醒來之後就被困在這無盡的深山之中。
有人說,是親戚介紹說去大城市能有好工作,多掙些錢。結果到達了目的地,才知道親戚是人**。
有人說,她只是好心幫了路邊的老人,指引她們去便宜的餐館,卻在路上直接被人截進了麵包車裡,打包帶走。
我才知道,普通女人與極惡之惡的距離,與這些可憐又可悲的女人的距離,僅僅只在於是否足夠幸運。
我能保證我的女兒上學的途中不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嗎?
我能保證我的妻子下班的途中不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
我也無法想像。
我想救她們。
而此刻,這位勇敢的記者的熱心卻因為自己的死而徹底冷卻了。
外面的騷亂停止了。
忽然間,一架梯子從井口降下。
你一抬頭,發現阮氏嬌正輕手輕腳地靠在井口,努力地想要把你給救上去。
陳楠拖著你的腿,生怕你已經骨折的小腿會再次受傷。
你們倆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好不容易從井口爬了上去。
你把記者保存在包里的記者證和那些資料通通塞進了自己羽絨服內側的口袋裡,猛地拉上了拉鏈。
你拍拍胸脯,心想,一定要把這些資料帶出去才行。
決不能讓這位記者在那麼多年前付出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都變得毫無意義。
周遭的熊熊大火,環繞著你,卻沒有諷刺你逃離的路。
不知為何,那些盤旋而來的女鬼並沒有傷害阮氏嬌。
以至於她還告訴你,那梯子是她跑出去了好遠才找到的。
為什麼呢?
你的心裡知道答案。
因為那些穿著紅衣披散著頭髮的女鬼,壓根不是什麼極惡之物。
她們是這裡死去女人的怨靈,在一年最後鐘聲響起的時候,前來索要一生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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