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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2:29:57 作者: 時常
我不覺出神地看著她,色塊逐漸消隱。琉璃絡的彩光同她耳環的柔暈相映成趣。她就像那朵鬱金香,靜靜地,低著頭。存在於一個蕪雜紛亂的世界中,存在於一個本不屬於她的世界中。
後來?後來,我敷衍地交差。
吳先生的態度變化,肯定不准,而我老闆的心理卻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談判失敗。
回去的車上,老闆鐵青著臉,我受處分是情理之中的。
放在以前,我一定會求老闆給我機會將功補過,我知道這很虛偽,但對於一個生活在魔都沒車沒錢沒房的青年來說,什麼顏面,什麼自尊,都不頂飯吃。所以,我情願受折磨。
可現在不一樣了。
那場鴻門宴後,我問來了那個姑娘的聯繫方式。我噔噔噔跑到室外停車場,她正要開啟離子驅動。
我走了過去,」姑娘,你好。呃……我叫,叫陸輝。「
不流暢的開場白,我是因為什麼才緊張的呢?
姑娘回頭,長頭髮,齊劉海,眉目清秀,乾淨利落如山間清溪。看她,瞬間疼痛。眼花盡消,世界黑白分別。
她緩緩一笑:「我叫李汝寧,你好。」
李汝寧,詩情畫意的名字。回到家裡,我默念這個名字,微信里早就確認為朋友,我還是不敢約她出來。
她讓我看迷的一點,是我打量過——她身上,沒有任何變異!
沒有變形、沒有增生、沒有減損,如古代的天女,她不算好看,但一切都十分自然,不加雕琢。
我和她發消息閒聊,說起我的異變,我的痛苦。
「真奇怪,為什麼要異變,原來不好嗎?」她發言。
「為了方便,為了舒適。」我說
「別人都是方便,對你卻是病,其實變形本就是一種病。」
看到這句話,我眼淚差點流出來。
對,終於有人同我一樣,認同這種打著方便的幌子而產生的扭曲是一種病態。
在這個不惜一切代價而改變本真的時代里,一切變異都被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的虛偽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退去,人們蜷縮在夢裡,像剝了殼的雞蛋,瑩白軟韌。
「謝謝你,你是最理解我的人。」
我打出這一行字,卻又一個一個刪掉。我是一個有些內向的人,尤其和一個女孩子坦陳,我真的不擅長。
「哎!阿陸!在想什麼?」同事從我旁邊過,用她那變形了的滑鼠手拍了我一下。「下午老闆開大會,三點哦。」
高跟鞋聲和香水氣漸行漸遠,我估計大會按平時會開到四點半左右,我心頭一熱,鼓起勇氣,發了一條消息:
「汝寧,今天下午五點整,有空嗎?」
「有。請問有什麼事嗎?」
「新電公園北門見,可以嗎?」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傍晚,那也許是我擁有過的,最快樂的傍晚了。不對,是發生變異後最快樂的傍晚了。
大會又推延了半個小時,我像逃離殺人犯一樣逃離老闆的喋喋不休,逃離滿世界的斑斕色塊。
離子計程車又等了幾個紅燈,司機開到最高檔,在天際甩出一道藍光。
新電公園北門口,汝寧早等在這裡了。藍色的連衣裙,黃色的髮帶,仙女一樣站著。
「我遲到了」,我不好意思地一笑。
「遲到了10分零7秒,你要抓緊喲!」她說。
正是盛夏,傍晚天際流光溢彩,不同於人心的顏色。一看到她,天地風煙俱淨,花明葉朗,一切都恰到好處。
我們沿著公園的林蔭路漫步,她先打開了話題,我們談論著俄狄浦斯王的戀母情結,聊著聯合國的種種舉措,討論無人汽車殺人案,又聊回了文學,聊到海明威遺失的手稿。
天南海北,從不拘束。她的博聞強識,無所不知讓我佩服。而且她很會說話,總是聽我發表了意見再慢慢補充,從不附和,十分客觀。她性格沉穩,很理智,說話從不大呼小叫,而是很柔和地,保持著一貫的語調語速,不徐不急,娓娓道來。
我相信是命運讓我們相遇。越是快到不合常理,就越想抓住的舒緩的東西。
雲彩燒盡,餘輝堆砌成星斗,夜幕降臨,四野暗沉沉。
我主動提出送她回家。
這一班地鐵人少,稀稀疏疏的人,張著嘴打嗑睡。
我向窗外望去,不知何時下了一場麗。雨珠折射霓虹燈光,漫漶成火海,吞噬螻蟻人間。
窗外,有一些殘缺的,招搖的旗幟,抗議機器人讓他們失業,我早已見慣。
回過頭,我和汝寧四目對視,她淺淺一笑,她的笑很有特點,笑意先在嘴角漾開,再緩緩笑出孤線。
我多希望,這一刻可以靜止。
後來,日久天長。我發現我離不開她。
她辦事效率高,工作總能限時完成。約會的時候越來越多。我們常去電影院,也常去圖書館,不看電子書,只看多少年前早已被存封了的白紙黑字,還有郊外青草,黃鸝,白雲藍天,一二風箏,在無人機管不到的地方盛開著生機。
說來慚愧,她知道我愛什麼書、喜歡吃什麼、喜歡穿什麼,可是我對她卻知之甚少。
她要求低,好像什麼都可以,也從不對我提及過去和他的家人。我想,也許是生性低調,不願張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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