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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2:15:52 作者: 小桃桃子
陳恕沉默了下來,在薛啟勝反應過來他的弟弟多半遇害了之後,他真是想要扇自己嘴巴子,這個時候,陳恕開口了:「他不是我的親弟弟,我和他是在廢品回收站認識的,他爺爺在那裡收廢品,那天很冷,比今天還要冷,他給我端了碗熱水,然後他就開始跟著我一起拾荒。他叫我哥哥,我認他做弟弟。他為了給我準備生日禮物,去網吧偷手機,結果被人給掐死了。」
第23章 回家
「掐...掐死的?」薛啟勝神色凝重,「你弟弟多大?」
陳恕腦海中又浮現了那條暗無天日的小巷子,他揉了揉眼睛,回道:「九歲,去年11月份剛滿的九歲,可是他營養不好,個字比一般的小孩要小得多,可是那個人卻已經十九歲了,他掐死了弟弟,他反抗過,可是最後還是失敗了。」
車廂里一陣靜默,薛啟勝雖然很少接觸涉及兒童的案件,可是因為他在今年剛剛升級為一名新手爸爸,一提到孩子自然就會心軟心疼,此時聽到陳恕用平靜地語氣說起案件的始末,他一陣血氣翻湧,語氣也變得沖了起來:「這個雜種!我生平最恨地就是對付孩子的人,這算什麼人!你強他弱,欺負孩子有意思嗎?!也幸好是周隊抓著人了,否則這樣的人遲早還得禍禍人!」
陳恕聞言,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里多了點苦澀,他無奈地搖頭道:「勝哥,他確實是個雜種,可是他死不了啊,他的律師找了份出生證明,證明他作案時實際未滿十八歲,他只被判了十年。十年後,他不過才三十出頭,依舊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可是小可呢,要是他還是活著,十年後,他就應該快二十了,說不定有個他很喜歡的小女友,有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陳恕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將頭轉向了窗外,一排排光禿禿的楊樹一閃而過,從得知最終判決結果之後,他始終沒有再流過一滴淚,他將那些淚水默默地倒灌進了心裡,周小歐說過,男人的淚水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只會讓人看見他的懦弱。是的,他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懦弱,他擦乾淚水,雙眼通紅地轉過了頭,看著一臉緊張地薛啟勝,不好意思地道:「勝哥,我....」
「嗨,沒事兒,咱們不說這個了」,薛啟勝是個會看眼色的人,知道剛才這小子是難過了,也看出了他和那孩子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了,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對陳恕多了幾分憐憫。
剩下的路程兩人之間安靜了許多,薛啟勝也沒了閒聊的心情,帶著陳恕吃了包子,順便還多買了兩籠,按照薛啟勝的想法,乾脆在縣城住一夜,明兒一早再回去,可拗不過陳恕的堅持,他還是想要今天就回村,於是兩人又趁著天色還未暗下來,往山陰村里趕。
時近傍晚,天空中早就沒有了日光,寒風凜冽,頭頂的濃重鉛雲昭示著即將有一場大雨會落下,陰雲沉沉壓在頭頂,宛若一條大江在翻湧奔騰,光禿禿的樹梢傳來陣陣風的呼嘯聲,一閃而過之際,偶爾會有一兩個當地人頭包著帕子迎風艱難行走。越往北走,越靠近山陰村,
整個鄉村越發顯得灰頭土臉了起來。
第一次,陳恕以一個外來者的目光看著這個他生長了十五年的家鄉,一路走來,幾乎是越走越窮,越走越荒涼。
整個渭河縣本來就耕地不多,大多都是荒山一片,而山陰村好歹在山坳坳里還能有一片平整的地塊適合耕種,可這裡的人大多不太會種地,地里產值不高,每年還得給縣糧站里交糧,
除了地里的那點出產,就只能靠去縣城或者省裡面打工為生了,而渭河縣所屬的雲西省在全國各省的GDP排行中長期占據最後幾名,收入自然也就高不到哪裡去,山陰村的生活過得始終困難。
捷達車在碎石塊鋪成的土路上搖搖晃晃,終於在快十點多鐘的時候到了山陰村的村口。村口有個牌坊,薛啟勝借著手機照明看清楚了牌坊上的字——山陰村,他往牌坊里望了一眼,整個村子好似餛飩一片,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手機光亮所照之處也僅能看清楚腳下的土石塊和叢生的雜草。
看著這種狀況,薛啟勝有點為難地撓了撓頭,看向陳恕:「你記得路嗎,我可是兩眼一抹黑的。」
陳恕在黑夜中恍如一團模糊的影子,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如天上的皎月,他的聲音隨著寒風一道被送到了很遠的地方。
「我記得。」就這麼三個字,說得異常堅定。
薛啟勝打開手機電筒,讓陳恕走在了前面。
一縷很纖細的月光從陰沉厚重的雲層中透露了出來,灑在地上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耳邊到處都充斥著樹葉簌簌聲、草垛子上塑料布的嘩嘩聲、偶爾還會有一兩隻狗叫聲,兩人的呼吸聲反而顯得微弱。夜色中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傳來,陳恕知道這是槐花香味,媽媽還在的時候,會把院子裡的槐花摘下來,放進米飯里熬成槐花粥,那種清淡爽口的滋味似乎依舊停留在舌尖,只要一嗅到這個香味,便會將曾經那些童年時光毫無保留的勾出來,然後織成一個柔軟的網,把他罩在裡面,掙不脫擺不掉....
兩人的腳步聲輕重不一,手機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成一個個詭異的模樣,一草一木在夜晚都不像白天裡那樣地有觸感,反而幻化成一團團模糊又空幻的色彩,天空中那條縫隙在漸漸擴大,月光在半空中飄飄浮浮,一抬眼居然可以看見遠山的脈絡、樹木的側影,可腳下之處卻是前一分比後一分更加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