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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燃想，自己這段時間沒有失眠大概是因為除了身體疲憊到極致，還因為精神上得到了放鬆。

    以前他就像是一個緊繃的彈簧，精神上半刻不敢鬆懈，一頭被工作拉扯著，一頭被自己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所困擾。

    睡不著的時候，他會胡思亂想很多事。

    比如，什麼時候才能湊夠首付，在城裡買套房，把爸媽接來住。

    比如，要是湊夠了首付，爸媽不願意來北方怎麼辦，可要是在老家買房，他工作又不方便。

    比如，要是明年還不漲工資，那何年何月才能買得起房子。

    比如，要是因為自己不爭氣，爸媽在家裡被人看不起怎麼辦。

    比如，是不是應該存一筆死期存款以備不時之需，爸媽年紀越來越大，萬一哪天生病了，他得拿出來應急。

    他是獨生子，又是鄉下人，父母也沒有能力給予自己多大的幫助，他必須獨自背負起沉重的未來。

    越想，他的心裡就越沒底，越發慌。

    辭職以後脫離工作的壓力，他每天待在父母身邊，給他們幫忙，多少也能彌補自己心裡的缺憾，所以那些胡思亂想的想法也少了很多。

    總之就是，他感到如釋重負，身心都很輕鬆。

    一路哼著《晴天》來到茶園，肖燃捲起衛衣袖子，開始採茶。經過這半個月，他已經遊刃有餘，手腳比他爸還麻利一點。

    這幾天溫差大，早上只有十度左右，到了十點的樣子陡然飆升到了將近三十度度。

    肖燃脫了衛衣，只穿著一件黑色短袖T恤，但仍舊熱得滿頭大汗，站在兩排茂盛的茶樹中間，時不時扯起衣服擦一下額頭上的汗。

    李春蓮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叫肖燃：「燃燃，去陰涼的地方歇一下吧。」

    肖燃搖搖頭，嘴上逞強：「沒事，不熱。」

    李春蓮嘆口氣，余光中瞥到了不遠處一片被山脈遮擋住的陰涼荒地，於是說：「燃燃，你去那片桑樹地摘點桑葚吧。」

    肖燃順著老媽的視線望去，看到了那片荒蕪的桑樹地，因為沒人搭理，春草長得十分茂盛，桑樹卻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桑葉稀疏，葉片還很小，但桑葚似乎長得不錯。這樣的桑樹十分好，沒人搭理就絕對不會打農藥，桑葚可以放心採摘。

    肖新華也插了句嘴：「春蓮，咱們今年摘點桑葚泡點桑葚酒吧？」

    「好呀，」李春蓮解了系在腰上的茶簍，開玩笑道，「這兩天的茶葉價格，都不值當我們大中午頂著烈日。燃燃，走，咱們一起去。」

    「好！」肖燃也解下小茶簍，把茶葉倒進蛇皮袋中，放在陰涼的地方，然後跟著老媽前往荒地。

    路上，李春蓮揪了兩片路邊野生的芋頭葉，將其中一片遞給肖燃，說：「墊在茶簍下邊，省得等會桑葚把茶簍都給染色了。」

    那片芋頭葉大如蓮葉，肖燃往自己頭頂一蓋，說：「媽，我記得小時候拿這個擋雨來著。」

    李春蓮笑說：「何止擋雨，你還拿他裝魚呢。」

    經老媽這麼一提，肖燃想起來了。

    小時一到暑假，他就每天泡在河裡抓魚，抓完了魚就用芋頭葉兜著，扯一根蘆葦葉子，像包小籠包一樣把芋頭葉合攏紮好，提溜著就回了家。

    夏天雷陣雨多，有的時候正抓得起勁呢，突然一陣瓢潑大雨砸下來。他就摘一片芋頭葉兜著魚，像個荷包一樣系在腰間，再摘一個大片的芋頭葉頂在頭上，健步如飛地跑回家去。

    想起小時候的事，肖燃忍不住笑起來，和老媽聊起小時候自己抓魚的事。

    李春蓮笑著說：「那幾年家裡養的狸花貓全靠你抓小魚曬魚乾給養得白白胖胖的，等天再熱天，能下水了，你再下河去玩。」

    肖燃有些不好意思：「我都這麼大的人了……」

    李春蓮笑：「你就算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在媽媽眼裡也還是個孩子。」

    肖燃鼻子有點泛酸，他不善於在口頭上表達感情，眼眶發熱，嘴裡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沒多會兒，兩人到了桑樹林。

    李春蓮扒開茂盛的野草走進去，跟肖燃說：「這是老張家的桑樹地，你還記得老張不？」

    肖燃說：「記得，他以前老來家裡和爸喝酒。」

    「這塊地就是老張家的，前幾年他兒子在外面買了房子，把他接到外地去住了。」

    肖燃感到慚愧，正想說點什麼，便聽老媽又說：「上周，老張給你爸打電話，說是在城裡住不習慣，準備過兩個月回來把老房子修葺一番，回老家生活。」

    頓了下，李春蓮回頭，說：「燃燃，我跟你爸都習慣了鄉下的生活，就跟老張一樣，去城裡住不習慣。你別老惦記著我們，你想買房買在哪兒都行，我們這裡有點存款，只要不是太貴的房子，夠拿來當首付了，你壓力別太大，爸媽永遠都支持你。」

    肖燃吸了吸鼻子，背過身假裝找桑葚，咽下了哽咽才佯裝無事地說：「媽，我才剛畢業一年，還沒考慮到那一步呢，等過兩年再說。」

    「好，那就過兩年再說。」

    第13章 抱窩

    兩人走到了桑樹地的中間地帶，李春蓮找到最粗壯，桑葚長得最豐碩的一棵桑樹，壓下一根枝條，說：「燃燃，先把這棵樹摘了。」

    肖燃抬眼看去，只見桑葉底下墜著一顆顆飽滿誘人的桑葚，少數還沒熟透的是紫紅色的，熟透了便是黑紫色，在燦爛的陽光下，泛著黑亮的光澤，讓人不禁開始分泌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