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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22:10:21 作者: 青山埋白骨
肖燃對於髮根嬸的明嘲暗諷是感到無所謂,但是對於她口中那套「讀書無用論」感到好氣又好笑。
他很想沖樓下嚎一嗓子:讀書的用處之一就是我不會說出「讀書有什麼用」這種話。
當然,他只是想一想,並不敢真的喊出來。他和髮根嬸接觸不多,要是出去工作了,至多一年碰一次面,但是他爸媽還住在村里,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好把關係弄得太僵。
誰知,他爸在樓下不咸不淡地開了腔:「你兒子有車有房,怎麼不把你接城裡去住?」
肖燃在樓上「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爸其實平時話不多,也就對他嚴肅,對外人是很和氣的,沒想到損起人來殺傷力還挺強。
髮根嬸聽了,果然臉上掛不住了,聲音都變了調:「我家何強的房子就在那,我想去就去。你家肖燃這樣窩在家裡,別說房子了,連找個對象怕都很難,現在這年頭,哪家的姑娘願意嫁到這窮鄉僻壤來啊。」
肖新華也不甘示弱,平心靜氣地嗆了回去:「這裡是肖燃的家,他想回來就回來。至於他結不結婚、買不買房就不干你事了,你還是管管你兒子兒媳鬧離婚的事吧。」
眼見似是要吵起來了,髮根叔扯著髮根嬸讓她走,咕噥道:「你話怎麼就這麼多,要是實在閒得沒事可干,你就回家嗑瓜子去。」
李春蓮聽到不尋常的動靜也走出來,勸肖新華回屋,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第7章 偷蛋
肖燃站在二樓目睹了全過程,小院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被黑沉沉的夜色全部籠罩住。他在挑廊上杵著,半晌沒動,腦子裡不斷重複著他爸剛才那番話。
從小到大,父母雖然沒指望他能一登門,但多少還是抱著一點他能夠出人頭地的期望。可是畢業一年,他不僅沒能出人頭地,還辭掉工作灰頭土臉地回了家。他心裡很清楚老爸心裡有股怨氣,可即便再氣再失望,在外人面前老爸還是堅定著維護他。
樓梯口傳來了上樓的腳步聲,肖燃回神,不想父母擔心,趕緊回到自己房間。他洗完澡懶洋洋地爬上床,今天去割牧草,久違地體會了一下體力勞動,全身都很酸痛,原以為能夠很快入睡,但事與願違,他又失眠了。
失眠的時候,人的情緒最為豐富,肖燃的腦子裡不斷地重複髮根嬸的那番話。作為一個有羞恥心、自尊心的成年人,他不可能對那些話感到無動於衷,他不僅很在意,還在內心裡不斷地反思、琢磨,琢磨自己是不是應該好好休息幾天然後拖著行李箱回到大城市,儘快找一份工作穩定下來,然後努力奮鬥,沒日沒夜地加班,爭取早日買下一套房。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憑什麼因為無關緊要的人的一句話,就要改變自己的計劃?不是已經決定好在家休息一段時間,調整好狀態再考慮以後的事嗎?
況且,在老家就真的一點出路都沒有了嗎?
肖燃想得太陽穴抽痛,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大約三點半的時,他聽到公雞「喔喔喔」的打鳴聲,沒覺得煩,反而在有節奏的雞鳴聲中緩緩睡去。
七點,天大亮,手機鬧鈴響起,肖燃摁掉以後立刻起床,因為要餵雞。洗漱完下樓,家裡很安靜,爸媽早就已經下地幹活去了,他去廚房快速吃完早餐,然後去雞舍看了一眼。雞群在空曠的平地上四處遊蕩,啄食石頭、野草。
肖燃回到小院,像昨天一樣刨了蘿蔔絲拌上玉米粒,端去雞舍。分好雞食,他又拿來竹絲笤帚,把一地的雜草和雞屎給打掃乾淨,掃出來的一小堆混合著雞屎的泥土,他沒亂扔,用鐵鍬鏟起來蓋到了家門口那株繡球花的根部,這可都是有機肥。
餵完雞時間還早,肖燃有心幫老爸老媽幹些家裡的活兒,但昨天外婆剛打掃了一遍,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幹些什麼。
把筍乾拿去樓頂曬上,又在家裡轉悠一圈,發現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似乎沒有自己能插手的事情,他便揣起手機出了門。
肖燃沒走遠,只是在村里閒逛。他們村最鼎盛的時候有五百多戶人家,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農村的青壯年都丟下鋤頭與土地,選擇去外地打工,謀求生存。他們在大城市的各個角落租下一套房,辛苦「耕耘」數年,而後在當地買下一套房安家落戶,把老家的老人、小孩都接去,此後便只在每年祭祖的時候回來一趟。
一個村就這樣螞蟻搬家似的搬空了,如今只剩下二百多戶,大多都是留守老人和兒童,他們的兒女、父母正在大城市努力奮鬥,然後買上一套房,將他們接走。
長大以後會發現,小時候寫在作文里那些成為科學家、發明家、航天員的理想都是遙遠且不實際的。當然,也有很多人在堅定地朝著兒時的理想努力,最終實現了理想,但更多的人是在人生道路上統一了人生目標,為了房子、車子、孩子以及安穩的生活,不斷努力著。
肖燃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回想著小時候跟村裡的小孩在路上打鬧、嬉戲。記憶中,每塊石板都被他們踏得光滑鋥亮、寸草不生,如今石頭縫裡長滿了翠綠的野草。整個村落緩慢走向蕭條,野草卻恰恰相反,愈發茂盛。
走到一棟破敗的老房子前,肖燃頓住腳步,懷念地看著老房子門口的李子樹。這棟老屋是原來何平叔家裡的,小時候滿樹的紅心李成熟以後,何平叔就全都摘下來,等著村裡的小孩去他那裡討要。他用舊報紙包一點,還不忘叮囑:「洗洗再吃,別吃太多了,傷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