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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4:06:13 作者: 里傘
朋友掙扎著從褚易手上逃脫:「小易,你幹什麼啊。」
「金美娜,你想被廖風打死嗎!」
他吼得大聲,原本喝多的趙銘聽到後打個激靈,醒酒了,傻傻看兩人。一旁的食客也被吸引,別過視線好奇地打量他們。
美娜今天沒有化濃妝,臉頰上幾顆雀斑,鼻子也紅通通的,襯著雪白臉色像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手足無措,嘴唇顫抖著,小心翼翼坐回椅子:「別說了小易,我不喝酒了,你先坐下好嗎?」
褚易不理:「他昨天打你,今天拿煙燙你,明天就會逼你去死。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是覺得那種人渣有天會為你浪子回頭?不可能的金美娜,你被騙得還不夠嗎?還要多久才夠?他根本不愛你,你醒醒吧!」
火氣上來時說的話總是最傷人。美娜睜大眼睛,眼淚啪啪往下掉。趙銘聽不下去,站起來扯一扯褚易:「易哥,這麼多人看著,你別讓美娜太難堪。」
褚易揮開他的手,心裡像擠了團烏雲那樣難受。你不疼嗎?他想問,騙自己那麼多年,你又能忍到什麼時候?
這些問題哽在喉嚨與胸口,讓褚易恍惚。他是想問美娜,還是想問誰?他恨她懦弱不自愛,是不是因為他早已發現看美娜時是在照鏡子。他在恨同樣的自己。
他低聲說:「我會幫你,美娜,和廖風分手,你還可以重新來過。」
女孩抬起頭:「幫我?你怎麼幫?小易,你現在自己都自身難保,你幫不了我的。我求求你,別再管我了行不行,就隨我去死行不行?」
她說得眼淚汪汪,拎起包逃走。女孩穿的高跟鞋,奔跑時的身影在夜色中搖晃,隨時都像是要摔倒。
趙銘站在那裡。他看了很久,對褚易說:「易哥,你為什麼要揭美娜傷疤?她也不想這樣,她很苦的。」
「她要是堅強一些,早能脫離苦海。」
趙銘難得對他嗤一聲:「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時清醒,易哥,你說得容易,自己不也一樣?你嘴上為美娜著想,實際上說這些話只是想讓自己心裡好過些。你填平欠債,用的什麼方式我和美娜都知道。看你硬撐,我們心裡都很難受。我們沒能力,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幫不了你。今天我找你和美娜出來,是想快過年了,大家開開心心吃頓飯,暫時忘掉那些事情,你卻……算了,我不多嘴,那件事我會聽你的不再查下去,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背上背包,轉頭就走。
「趙銘。」褚易叫住他。「抱歉。」
後輩搖搖頭:「別了,易哥,你沒有對不起其他人,這一句話,你最欠你自己。」
聚會聚得七零八落,分別時無人高興。褚易心中不是滋味,坐下悶頭喝酒。食客們看完戲後,紛紛調轉脖子,回到自己的飯局之中。排擋氛圍熱絡,每桌都是好多人,只有褚易那桌空落落的。他喝完兩瓶酒,越喝嘴巴越苦,乾脆去結帳。老闆娘給他抹了零頭,又跑去廚房打包一盒煎堆塞到褚易手中,說多謝往日幫襯,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褚易提著裝點心的塑膠袋,酒意上來頭有些暈,他不想坐車,就在街上走。送他來的司機不敢亂說亂動,慢慢開著車跟在後面。褚易被跟得心煩,轉身說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晚了我會自己叫的士回去。
司機聽話,掉頭走了。褚易穿過街道,新春將近,四處都掛上紅色的節日裝飾,總是灰色的城市多了幾分喜慶。他一直走,走到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手都凍得僵硬,也不回頭。只要前面有路,他就繼續走。
腦子裡一團亂麻,無從整理。走過一家餐廳時,褚易停下腳步。他被其中景象吸引。餐廳很小,一桌挨著一桌,人坐得滿滿當當。褚易透過玻璃窗朝裡面看,氣氛真好,熱氣都撲騰到窗戶上,貼上一層朦朧。客人吃著喝著,低聲或高聲談笑,有盡興的,就牽起情人家人朋友的手,合著餐廳放的音樂跳舞。他們跳得隨意,舞姿看著有些好笑,但都成雙成對,頭貼頭頸交頸,彼此緊挨著搖擺,無人落單。
褚易靠近玻璃窗,他看得入迷,想讓自己也走進這份熱鬧里。可惜餐廳侍應生走到窗邊,刷地拉上窗簾,收走他眼前光亮。玻璃窗里的溫馨瞬間失蹤,只倒映出一個削瘦人影,呆呆與褚易回望。
他眼睛發酸,好想給這人旁邊畫上一個誰來補足缺憾,變得像窗的另一邊那樣快樂些。可他怎麼也畫不出,又怕對方等得太久孤獨,就伸手,與人影手掌相貼。
手心貼到的玻璃沒有溫度,只感覺到冷。從小到大,他以為自己早已在一次次的摔倒中學會接受,習慣當那個被撇下的人,並且故作瀟灑,說一句我不在乎。
他在乎。他好在乎。褚易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哇哇哭出聲來。他放聲哭,這裡沒人認識他,也沒人來找他,更沒有人會傷害他。他不用再假裝堅強。那些說他固執和渾身刺的人都以為他是銅牆鐵壁,可以盡情敲打。可他們要是用力推一推,就會發現這道牆是紙做的,他哪裡是真的堅強。
眼淚掉進嘴裡,鹹的澀的,掉不進的就滴在地上,打成一片池塘。世界只留這條空曠街道作陪。他哭了多少分鐘,沒有計算,沒有答案。他哭得人都在哆嗦,似乎是要把上半生沒哭過的分量今日一次補齊。直到身後有道亮光閃了兩次。
回過頭,一輛車在對他打雙閃,車前燈照得視線發花。褚易眨一眨眼,眼淚順著睫毛落到他臉龐。打燈的黑色轎車被按下車窗,車中人顯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