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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4:04:31 作者: 里傘
「我的房間,望出去有座教堂,上面是尖頂的十字架。有次遛狗,我們一起走到徐家匯的天主堂。外面有新人拍婚紗照,你突然對我說,要是能在這麼漂亮的地方結婚,感覺一輩子都不會捨得分開。我沒回答你,現在可以寫下:那時我竟然和你想得一模一樣。
「為什麼當時不說?仔細想,是因為如果我說了,你肯定會追問我很多問題,有些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有些我也不敢回答,所以不說比較方便。你那麼認真,很多時候,你都表現得很直接:你必須知道那個答案,或者說,你要求我說出那個答案。我卻只能逃避。
「這麼寫了,才發現類似的瞬間太多,搞得我腦子太亂,選不出接下來該寫哪一個。只有一點是明確的,我不想再遮遮掩掩,讓這種瞬間變得更多。從現在起,我需要清楚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然後學會向我信任的人表達這些感受。首先,我要試著寫完整這句話。」
他的聲音到心,拿紙的手,均在激烈顫抖。
「我,程諾文,重度迴避型依戀者。我不是健康的人,健康的人不會傷害別人。因為我曾經被傷害過,所以我選擇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你,以為這樣可以保護自己,卻從來不去想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是一種接納,是我想要——
「再去愛一個人的徵兆。」
第88章 壞發展(1)
兩個月,程諾文頻繁造訪邊曄友人的工作室,在心理醫生對面的單人沙發上講述經歷*。
頭兩次成效甚微,他與醫生大眼瞪小眼,防禦機制讓他說出口的所有信息都經過篩選,不外乎「我以前雖然過得不好,但我足夠堅強,早已挺過去不算什麼」,輸出的語言非常刻板。
醫生對此十分包容,聽過一笑置之,請他下次再來。於是程諾文給自己定了期限,事不過三,如果第三次見面依舊沒有改變,就不再去了。
那天他坐上沙發,從打開的窗戶望出去,外面雲層很低,天氣陰惻惻的。醫生沒有坐在辦公桌後,而是換到程諾文對面的一張扶手椅。
能不能關上窗?程諾文問。
你不喜歡流通的空氣?
下雨的話雨水進來會打濕。
但現在還沒有下雨,不是嗎?
程諾文沒有爭辯。醫生稍作停頓,轉而問他養的狗最近怎麼樣。
不乖,還是不聽話。
與狗建立關係,比起與人建立關係,會不會更簡單點?
我覺得是一樣煩的。
哈哈,小狗也許會不聽話,卻不會推開你。
醫生繼續道:而對於周圍的人來說,你更難接近,更難取悅。當他們靠近你的時候,你下意識總是先推開他們。
他沉默,窗外風聲呼嘯而過。為什麼不關窗?
醫生:我有答案了,可這答案不是你說的。Nate,一個人沉浸在自我的漩渦中太久,看到的東西都是旋轉且模糊的,時間一長,會分不清現實,那時候旁人再想搭把手撈起他,會變得很難。
程諾文皺起眉,醫生接著問:你應該遇到過可以包容你的人,願意傾聽你、接受你,也不會逼你,每次都會耐心發覺並處理你的情緒——類似這樣的人,是吧?
是。他脫口而出。醫生鼓勵多聊一些。他卻一下子卡殼,說不出了。
醫生:要不從第一印象說起吧。
程諾文思索片刻: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看我都是低視角,要抬頭才能看清楚。我就想,蠻好的一張臉,為什麼不能自信點?當時他在我手底下做事,腦子和團漿糊一樣,每天都被我罵,我還以為他橡皮泥做的,軟塌塌沒有主見,後來才知道,他……其實很倔的。
醫生嗯一聲:不用停下,可以往下說。
特別認死理,對待感情很專一,讓我覺得很難應對,以前——
程諾文收拾心情,敘述了與許方綸的過去。醫生沒有給與評價。
有段時間,我經常反思是不是因為我做錯了:為什麼是我碰到這種事?從那之後我就不想和任何人建立什麼關係了,但又一直覺得缺了些什麼,所以我養了狗,這樣回家就不會特別安靜,不會只有我一個人被剩下的感覺。
之後他和我住,幫我教狗,我一開始有意畫了條線,想保持距離。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習慣了,後來談戀愛,與人同居,雙方都太忙,很少有時間過這樣的生活,所以我以為,我是不喜歡有人長時間在身邊的。
可是和他待在一起,好像變成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哪怕只是遛狗、閒聊,幫他分析工作,我都不會覺得時間難熬。有時候加班,想到過會回家,我還會期待。因為我知道無論多晚,我打開那扇門,都不再是一個人。
醫生問起丁昭搬走的原因,程諾文又不說話了。醫生問:所以他逃跑了嗎?
是我推開他。我對他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緩緩說。回憶拖他下水,卷進最深處,中途幾次停下,再開口時語氣添兩分壓抑。
醫生:一位安全型依戀者總是忠誠而可靠的,尤其像你這樣的迴避型依戀者,可以從他們那裡獲取極大的慰藉和安全感,但他們不是受到傷害就自動痊癒的聖人,如果你保持迴避的狀態,他們會疲憊,會傷心,當然也會選擇離開你。
我明白,就像東西壞了,關係破碎之後是沒辦法修補的。